见颜青画打量她, 她便笑着坐到颜青画手边,客气道:“您便是夫人吧?原我还担心选的衣裳太浅淡了些, 怕夫人不爱这颜色。没想到夫人这通身气派清雅宜人, 倒是您把这普通衣裳衬出花来。”
颜青画也笑, 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多谢李婶娘为我操心这个。”
李氏没推辞那杯茶,人却显得越发热络:“这也是我应当做的,不值当夫人感谢。若是早知道夫人是这般气韵超然的大家闺秀,我应当再给夫人准备两把苏绣折扇,拿在手里很是得宜。”
她家中虽不说是书香门第,却也是读书人家的好女儿,因着有底蕴,办起事来就越发利落稳妥。
也正是因为如此,候师爷也更爱重她,走哪里都要带。
叫这样的人跟在身边办事,没人觉得不爽快。
这边颜青画她们正寒暄,那边荣桀也敬了师爷一杯酒:“刚我还同夫人讲了师爷的几句名言,她也说师爷实在目光远大,多谢你为我夫妻二人着想。”
侯师爷忙举杯相迎,彬彬有礼却又恭敬有加:“应当的应当的,为大人办事必定要呕心沥血,可不敢当大人敬酒。”
话虽如此,他还是过来同荣桀碰了碰杯,两人都轻轻抿了一口果酒,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不多时一桌人觥筹交错,几句话的功夫就开始推心置腹。
怀远县的根基到底比梧桐镇好上许多,百姓们也更富足些,置备的这一桌席面有肉有菜,说不上珍馐佳肴,也是荤素俱全。
颜青画心满意足喝了一口鸡汤,觉得身上的那点疲乏都消了下去。
宴席的时间不长,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官员们也不敢多喝酒,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尾声。
最后荣桀起身举杯,十分诚恳道:“我荣桀一路从雁荡山走来,多亏弟兄们不离不弃,这条路不好走,感谢大家一路相伴。”
“怀远县只是一个新的起点,我们将来说不定能越走越远。几位大人都是能臣,我荣桀也不说大话,有我一天在,就绝不会亏待你们。”
“还望大人们多多费心,把我们怀远县打理得更上一层楼,叫百姓能多过几天好日子。”
怀远县原来的官吏们便赶紧起身,诚惶诚恐喝了酒,这才落了席。
晚上颜青画陪着荣桀喝了碗醒酒汤,又等他沐浴出来,见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便也没多说什么,夫妻二人一起歇下了。
颜青画这两日癸水还不太利落,天气炎热,她也睡不太实,半夜便被闷醒了。
她原本想起身喝口水再接着睡,转身却隐约瞧见荣桀睁着眼睛,正盯着床顶发呆。
颜青画缓缓坐起身来,推了推荣桀:“阿桀,你睡不着吗?”
荣桀回过神来,见她迷迷糊糊坐在身边揉眼睛,不由柔声道:“你睡吧,我有些烦闷,一会儿就好了。”
他从来不是小心眼的人,这段时间压了太多事,他才难得失眠,便叫她瞧见了。
颜青画伸手捏了捏他英俊的脸,小声问:“我帮你按按头吧?”
说罢,她也不等荣桀回答,便把他的头抱到自己膝上,用手指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
虽说她觉得闷热,可手上却并没有黏腻腻都是汗,相反还有些凉爽随着指尖渗进他发间,叫他刹那间便松快下来。
“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许多事便不要太过在意,也不用纠结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儿,”颜青画轻声细语,“我知道你压力大,觉得自己扛着所有人的命,可我们也不能光靠你一个人,对不对?”
荣桀闭着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那些沉淀在心口里的郁闷纠结,那些血腥和杀戮,都随着这一呼一吸之间散了出来,叫他慢慢有了睡意。
“这也是我们的愿望啊,每个人都向着那梦想努力,并不是你一个人在孤单前行。”
颜青画轻声笑笑,又说:“我们当时不是还定了个目标?我还等着到了琅琊府,你再给我摆一次酒呢。”
荣桀猛地睁开眼睛,黑暗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知道对方都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伸手拉过颜青画的手,贴在唇上落下一个最温柔缱绻的吻:“不远了。”
荣桀说完,拉着她躺回床上,松松把她圈在怀里。
“福妹,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完,他沉沉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颜青画和叶向北的到来,整个怀远县衙便开始忙碌起来。
等到新的减税政策和新征兵令传令各镇村,怀远县的百姓们暗中观察了荣桀他们许久,见这一帮大头兵比原来的守军还要客气,这才开始正常生活。
七月底梯田里的水稻开始丰收,百姓们热热闹闹的农忙着,再辛苦也不觉得累。
梧桐镇的粮仓里,时隔多年终于又堆得满仓满谷。
丰收这个词,是老百姓心心念念一辈子的执念。所有的喜悦皆因它而来,周而复始,年年岁岁,就在这黄土地上繁衍生息。
按荣桀事先承诺的那样,农税减到二十税一,百姓们手里就能存下不少余量,一家老小便都能养活起自己了。
因着梧桐镇百姓们春日里的努力,才迎来这一年的丰收,百姓们喜极而泣,不仅感恩苍天垂怜,也更感谢荣桀心系百姓。
也正是因为如此,怀远县城和其他镇子里的百姓也跟着安下心来,甚至有不少年轻男女过来参军,为的就是守住怀远县难得的安稳日子。
就在荣桀这边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时候,琅琊府布政使司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布政使司的外书房里,布政使钱文博正在喝凉茶。夏日炎热,他又上了火,满嘴燎泡弄得他食不知味,面色也发黄泛白。
国朝的各省布政使司皆设立在省府,除正三品的布政使,另下设参政一名,左右参议两名,行书官吏数名。
这会儿守在布政使司书房里的,便一共有那么三四个人。
最前头的老者瞧着将近五十,正在苦口婆心劝钱文博:“大人,如今我们岭溪情势危急,南边的云州反了,业康的陆安舟也刚反了,这两地紧紧夹着咱们岭溪,我们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