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弟兄们府里跟荒宅似得,家中一个人都无,各个都跑来衙门蹭吃蹭喝,连早膳都是凑在一起用的。
叶向北见他们换了外出的衣裳,便问道:“大当家和夫人还要出去?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完,吩咐我们去办便是了。”
他说完还觉得自己很懂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眼就被顾瑶兰掐了一把胳膊:“笨死你算了,这大过节的,有你什么事儿啊。”
叶向北一贯聪明的很,在这事上却犯了蠢,他在那发了会儿呆,还是没明白过来自己为何惹了瑶兰这顿骂。
顾瑶兰见不得他那蠢样子,便是两人还未成亲,也觉得他实在给自己丢人。因此用过早膳,扯着他匆匆走了。
他们二人的府邸挨着,颜青画事先问过顾瑶兰的意思,这才特别安排一回,想着他们来回走动也方便些。只是他们平时都住军营里,宅子里都空着,家不成家的,便是军营如今不用留人,便也都懒得打扫新家,在衙门的客房里凑活。
那两个人走了,剩下几个还在呢。荣桀一看他们那傻愣愣的样子,就只得叹气,叮嘱他们:“你们若是觉得自己住一个宅子空荡,便去请几个仆从回来,若是自己懒得操办,就去问李婶帮忙,家里总得打扫的利利嗦嗦,这才好过个年。”
邹凯傻兮兮一笑,难得利落一回:“客房是一样住的。”
荣桀摇摇头,见他依旧不开窍,便又去看连和和雷鸣:“他们几个都不长心,你俩就多帮操持着吧。”
雷鸣和雷杰兄弟二人是分了同一个府邸,他们兄弟一起长大,感情自是极为深厚,荣桀怕他们将来娶妻之后闹矛盾,便给分了个有东西院的,到时候分开住也很方便。
连和稳重,雷鸣机灵,这事倒是不难办。
便听雷鸣道:“大当家不用操心,我和阿和会盯着他们。只是年节根下的不好请人,等开春我们就找几个短工来打扫,能住人便是了。”
荣桀知道他们短时间内是不会习惯家里有外人在的,但时间长了便好了,他看了一眼颜青画,颜青画便笑道:“今年你们还觉着麻烦,等来年有了媳妇,有媳妇管家便省心了。”
媳妇两个字一说出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红了脸,一个个的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一声都说不出来。
等把这事儿都给他们安排完,荣桀和颜青画这才披上斗篷,一路往东市行去。琅琊府的商街分东西两市,商铺和酒楼栉比鳞次,远远瞧着就十分热闹。
颜青画选的书局地址便在东市,走进巷口,没多一会儿便能看到。书局刚刚修整完,正请了木匠打家具,大抵要等过完上元节才能开张。
两个人先去书局门口转了一圈,然后便慢慢在东市上溜达。身边的百姓各色各样,有的只是拖家带口出来闲逛,有的就匆匆忙忙采买年货。
他们的目的不同,可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的笑都是相同的。辛辛苦苦一年,为的就是阖家团圆的这几天。
荣桀牵起颜青画的手:“我们也去采买年货吧。”
颜青画笑道:“今日我带足了钱,你只管放心花。”
荣桀不由也笑:“那就多谢夫人了。”
第82章 迎风
逛了一早上,两个人收获颇丰。
颜青画买了两盒新墨, 也给荣桀买了一套新的马鞍。
等一条街都逛完, 两人又去拐角的福满堂酒楼用了一顿午膳,这才高高兴兴的家去了。
刚一回到府衙, 抬头就见董迎风正等在前院里,这会儿衙门里也没旁人在, 大堂里暖炉都没烧,小孩儿冻得在那直搓手。
颜青画瞧他小脸儿都红了,忙招呼他去书房里坐,还念叨他:“怎么不进来等?外面那么冷。”
董迎风这般年纪的孩子, 大多都有些拘谨。他又经历了这许多事,因此更是有些腼腆, 轻易也不敢给别人乱添麻烦。
他腼腆的笑道:“我也刚来, 没等多会儿。”
颜青画燃起暖炉,又把茶壶放到炉子上,这才问:“可是有事?”
董迎风忙点了点头。
“就想跟大嫂谈谈之前给我的那几本书,我已经研读一月有余,如今有些新的想法,想同大嫂谈谈。”他说着,不由低下头去。
颜青画之前整理从奉金带回来的那些书本,发现有几本海外趣谈很有意思。里面不仅讲了其他国度的风土人情,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许多他们未曾见过的新奇物件。
比如之前颜青画跟顾瑶兰讲过的瞭望镜, 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 便是引起颜青画和荣桀重视的火铳。
书中描述有限, 又无图画,董迎风本就识字不多,想要制造更是难上加难。
颜青画反复揣摩之后,给他仔细讲了许多遍,有时实在忙碌,叶向北也会帮着品读,总之大家伙都很上心。
董迎风到底从小跟随父亲长大,性子也是随了他,他对制作器具十分有兴趣,得了这个更是沉迷其中,每日都在匠造局里反复画图,连饭都没空吃。
他知道如何制作火药,对火铳所反映出来的使用方法能理解七八分,可明白是明白了,想要做出来却很难。
这东西长什么样子?内里有什么构造?需要什么机关才能射出子弹?子弹又是什么材质的?董迎风心里有无数问题,沉醉一个多月,却还是没能仿造出哪怕一个雏形来。
他做不出东西来,便一日比一日焦虑,就连匠造局的老匠人都安慰他,跟他说:“我们学一门手艺,需要有师傅手把手教,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连师傅都没有,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老人家眯起眼睛拍了拍娃娃黑黑的发顶,继续说:“便是你自己能钻研成功,也可能要耗费十年或几十年,这就不是心急的事。你啊,自己用心研制便是了,终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董迎风又不是三岁孩子,在家中也被父亲开过蒙的,他很是懂事,也明白老匠人是真心为他好,可也便是因为他懂事,他才越着急。
如今他们溪岭是什么情形,他也清清楚楚知道的。谋逆作乱可是大罪,若是他们将来哪一天保不住溪岭,大家伙就得一起完蛋。
他的命是荣桀夫妻二人救回来的,他时刻想着报恩,没有一日忘记这件事。他想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靠自己做出厉害到旁人无法企及的武器,这样才能让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他面上听了劝,夜里继续钻研那火铳,因着晚上灯火暗,他就总要用火折子调亮灯火,这一来二去,竟有了些新的想法。
颜青画把烧开的茶壶从炉子上拿开,亲自给他煮了一杯铁观音,幽远的茶香一下子充盈在口鼻间,让董迎风渐渐安静下来。
荣桀选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他仿佛是睡着了,只是时不时敲击椅子扶手的手指,却让人知道他依旧是清醒的。
董迎风抿了一口热茶,只觉得一阵暖流划过心田,刚才被冻得有些僵硬口舌才这才慢慢灵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