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明明是晴空万里的白日,却安静得仿佛见不得光的深渊。
荣桀见今日事难成,不由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雷鸣跑上城墙,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荣桀眼睛一亮,同雷鸣相视一笑。
两人迅速从城墙上下来,一路往大营后方几个守卫森严的营帐快步行去。行至营帐门口,就听里面哀嚎声一片,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从帐篷的缝里钻出来,令人十分不愉。
荣桀倒是面不改色,他站在那听了好久,才转身去了旁边一个空帐篷:“叫阿强把人带来,我亲自问一问他。”
不多时,雷强就拽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进了帐篷,进来后直接把他扔到地上。这人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浸染,瞧着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
两名亲卫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
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人,哪怕身上满是鲜血,脸色苍白嘴唇无色,也依旧难掩他一张清秀的俊容。
荣桀略微挑了挑眉,低声问他:“听说你是圣姑身边的……灵童?”
这男人瞧着已经二十几岁,却硬要叫什么灵童,实在令人说不出口。
灵童这会儿又饿又痛,听了荣桀的话,自嘲地笑了两声。
“什么灵童呀,说男宠便是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说罢也不等荣桀问他,就匆忙开口,“刚才这位大人说,只要我都招了,就饶我不死是吗?”
荣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香叶茶,见他一副十分没骨气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末了他只能点头,应他一声:“是。”
男宠这才松了口气,仿佛真的信了一般,没骨头一样跪坐到地上,嘴里直喘着气。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我知道,一定不隐瞒。”
荣桀看了一眼雷鸣,雷鸣就上前问:“你既是圣姑的男宠,为何会同其他圣使一样给百姓送粮食?”
那男宠自嘲一笑:“圣姑又不只有我一个男宠,圣殿里我这样的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我们又不能养着吃干饭,当然要做工的。”
荣桀听了一愣,心里嘀咕:这圣姑也真是了不起,这一天天能忙的过来?
只听雷鸣又问:“圣殿中还有多少守卫?圣姑平日里又住在何地?”
男宠有点为难,他瞧着也不很聪明,在那苦思冥想好半天,才说道:“圣宫中没多少守卫,现在加起来也不足两百人吧?这里面还有一半都是圣使,哪里有你们这边的士兵厉害。要说圣姑住在什么地方,我也不认识那宫殿的名字,只知道是一个特别华丽特别大的地方,围墙都是朱红的,看起来特别气派。”
他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雷鸣不由皱眉恐吓他:“你要是不说些正经情报,一会儿还得吃鞭子。”
男宠被他吓得一抖,忙说:“我真不知道圣姑寝殿叫什么,但我知道圣姑搜罗来的金银财宝都在哪。”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眼中一亮。
第98章 选择
要说这位盛天教的圣姑也算是厉害了,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妇,就能把盛天教经营成如今这规模,甚至整个衡原都要听令于她, 便是她麾下无一兵一卒, 敌军攻到衡原城外,竟也无计可施。
眼看着她在城中央的圣殿里作威作福,却奈何不了她, 实在令人心烦意乱。
归根结底,是她早就看透了这些百姓, 也看透了这些自诩“为国为民”的敌人。
她知道他们绝不肯伤害百姓, 才早早把衡原布置成这个样子,反正大家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能多活一天也是赚了。
别人不痛快,她自己就痛快了。
这计谋确实十分歹毒, 荣桀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敌方计谋”, 便是跟叶轻言打仗时, 也都是堂堂正正较量,这样子憋屈, 感觉实在太糟。
荣桀憋了一肚子气, 沉声问:“你说圣姑的金银财宝都存在圣殿里?”
男宠使劲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圣姑就只爱这阿堵物, 这些金银珠宝自然要安放在身边, 每日不看上一回, 她连饭都吃不香呢。”
越国的几位将领不由相视一眼,对这位圣姑的脾性有了新的认识。
她也真是奇人,收敛这么多财宝,一没招兵买马,二无扩张势力,自立为王,却堆在家中每日只看看就满足了,常人实在也无法理解。
雷鸣问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不需要买米粮维持百姓生计?”
“哪里还用钱买粮食,因为你们现在围了城,百姓只得留在家中。平日里,他们也要去地里耕种,种出来的粮食全部要送往圣殿,到时圣殿会按人头下发粮食。”
他这么一说,荣桀更是觉得匪夷所思,百姓们居然这么听话。
那男宠又补了一句:“最近情况特殊,赶上春耕却无法外出,粮食只进不出,越发越少,圣姑为了这事十分不爽,每日都要念叨百姓吃了她多少粮食呢。”
听了他的话,荣桀简直哭笑不得:“这真是让人想都想不到。”
那男宠兴许憋了好久,这回打开话匣子,简直滔滔不绝。
“我同你们说吧,圣姑根本没什么大学问。只是早年她家中贫困,父母便把她扔到山上做姑子,她在尼姑庵里很是学了些经书佛法,后来他们尼姑庵无钱破败了,便把她们这些小尼姑遣散下山。圣姑就蓄了长发,又跑到道观里做仆妇,你们别看她目光短浅,贪财好色,人却并不傻。就这样学了几年道法,她自己就琢磨出些忽悠人的本事,早年还自己编了一套经书,每日领着信众们背呢。”
这般看来,这圣姑倒也不算是一般人,便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妇人,竟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荣桀问清楚了圣姑那边的事儿,心里多少有了底,他让雷强那边停了刑问,把圣使们结结实实关在帐篷里,一日只给一餐饭,勉强不会饿死他们。
而城中百姓这边,因为圣使接连几日消失,圣姑似乎也起了疑心,到了第五日的时候,甚至没有再往外派人,她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百姓死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绝望的时候,一颗稻草都能压垮一个人,何况是接连几日忍饥挨饿。
百姓眼看没有盼头,终于在第六日的时候,集结在一起往城外越军大营走来。
有一就有二,渐渐有更多的百姓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