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中心的位置,一个越国将领倒在一群鲜卑士兵中间,他身上伤口很多,导致身下的土地都被染红,悲壮而凄凉。
雷鸣只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弟弟雷强。
“阿强。”他眼睛一红,一下子挣脱开荣桀,扑到了弟弟身上。
雷强半睁着眼睛,他瞳孔里一点神采都没了,脸上是脏兮兮的血痕,平日里的爽朗率真再也看不见,如今的他,死寂一片。
“阿强……哥哥回来了,你跟我说句话吧。”雷鸣眼中的泪奔流而出,一点一滴落到雷强脸上。
他们是一胎双生,从小相伴长大,一起挨过父亲的打,也被母亲夸赞过聪明。
后来他们又跟着父亲上了启越山,在乱世里艰难讨生活。便是饥荒那些年,他们也都活了下来,可没想到,熬了这么多年,却在这时候分开了。
这一次的分开,却是天人永隔。
弟弟最后跟他说的话是什么?雷鸣一阵恍惚,他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却又似乎就在眼前。
他记得分开时,他去送行,特地叮嘱他:“回去一定不能鲁莽,要稳重知不知道?”
雷强冲他咧嘴一笑:“知道了哥,我等你回来。”
雷鸣一瞬间声嘶力竭:“你不是说等我回来吗!?”
荣桀眼睛通红通红的,他一把扶住濒临崩溃的雷鸣:“阿鸣,叫后勤兵先把弟兄们收殓吧。”
雷鸣渐渐收了声,他无声无息流了一会儿泪,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鲜卑军。
“王上,”雷鸣声音嘶哑,“我请求,领兵冲锋。”
看如今琅琊府的情势,必定已经封城防守,可雷鸣现在恨意难消,唯一想到的就是杀光敌人,叫鲜卑军有来无回。
荣桀刚才就已经估算过敌我形式了,鲜卑今日应该派了两个营的人袭击南城,因为是攻城,大半骑兵都未骑马,这样不仅能保留马匹,还能节省粮草,也算是一举两得。
不过,虽然鲜卑人数占优,可他们这边却都是骑兵,虽然说已经急行军几日,可人人心里都憋着火,对鲜卑人的恨压过了身上的疲劳,便是没有雷强这一庄悲剧,估计将领们也会想直接冲锋上去,同鲜卑人厮杀在一处。
荣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将领们都严肃地点了点头,不由沉声道:“好!我们便去会一会闻名遐迩的鲜卑骑兵。”
他紧紧攥着雷鸣的胳膊:“不过,阿鸣,你一定要振作,哪怕是为了阿强,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雷鸣一把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他红着眼睛说道:“我明白,王上,我同你保证。”
荣桀点了点头,他站起身体,拉着雷鸣一起翻身上马:“鲜卑恶徒就在眼前,儿郎们,愿不愿意随我拼杀一场?”
将领们皆道:“愿意!”
荣桀冲号兵挥了挥手,号兵便吹奏起进攻的号子,那声音轻快奋进,一下子飘到很远,叫城墙上的越军和城外的鲜卑军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我杀!”荣桀挥舞起跟随自己多年的长戟,怒吼着往前冲去。
前方,是刚刚回过神来的鲜卑军。
一边是攻城多日多有伤病的鲜卑军,一边是连日赶路疲惫却心怀愤怒的越军,两方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战在一起,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荣桀丝毫不顾自己王上的身份,他跟越军的所有将领一样,勇猛地厮杀在阵前,一点都不退缩。
一时间,战场上杀声震天,而城墙之上,邹凯眼中满是激动。
他同副将对视一眼,让后勤兵先把重伤士兵搀扶下去医治,又更换了一批新的弓兵:“你们要做的,便是见缝插针,能射下一个鲜卑军便射下一个,听清楚了吗!”
弓兵便异口同声道:“属下听令!”
邹凯对副将说:“打旗,调五百骑兵过来,我们出城。”
副将略有迟疑:“刚王上的令旗兵已经示意,要求我们不要出城。”
此时,不仅南城有战事,正面迎敌的北城也在迎战,他们城中的士兵大多受了伤,一小部分已经上不了战场,剩下的都在努力支撑,人手实在不足。
荣桀刚才看到雷强的遗骨,便猜到城中情况,是以才如此下令。
邹凯却摇了摇头:“调集伤势最轻的,能有多少就要多少。”
“这是我们最后是否能取胜的关键!”邹凯沉声道。
副将心头一震。
终于不再结巴的邹将军令他十分陌生,却也让他觉得分外可靠,他下意识点了点头:“诺!”
最终,邹凯只集结四百一十三人,却义无反顾冲杀出去。
这一整天,他憋的太难受了。
雷强的身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如果再不出城迎战,他怕自己把自己憋死。
这一趟出城,他虽然有私心想给雷强报仇,却也并不糊涂。
他们这边将近两千骑兵对上对方一千六七百的步兵,虽不说处于绝对胜利,却也至少能灭掉对方一多半的战力,甚至可以趁北边正在交战,鲜卑军分身乏术,能全灭对方也说不定。
此番跟他出城的士兵大多亲眼所见早上一情一景,心里也都很憋屈,一从偏门迅速奔出,便狠狠杀入战局。
地上的战事太过惨烈,金乌悄悄躲进云层里,小心翼翼往家中赶去。
天色越来越暗,琅琊府城墙上燃起烽火,照亮了城下残酷的修罗场。
厮杀依旧在持续。
虽然鲜卑军由骑兵变为步兵,却依旧彪悍无比,而越军也憋着一口气,杀的异常勇猛。这一场,是鲜卑入侵以来同越军交战最激烈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