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很是奇怪,不像是故意嘲讽别人,反而像是一种觉得名不符其实的质疑。
叶信芳随即将这个念头丢开,他刚要开口好好教育小朋友,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话。
“杨平,快过来!”
少年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满脸都放松了,拱了拱手道:“兄台,我朋友喊我了,我先过去了。”
小少年拉着小男孩往人群中跑,跑了两步回头又补充一句“抱歉”。
叶信芳挑了挑眉,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现代时身为孤儿,比这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人家这么小就来考试,怕是天赋异禀,天才,大多傲气,只不过这样说话的,就是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这样的人在现代还能搞搞研究,在古代,科举做官,这样拉仇恨能力杠杠的人,怕是要被老油条们玩出花来。
张氏脸色非常难看,见人走了,将菜刀收起来,小心翼翼的看向叶信芳,“你以前从来不让我们送,是因为这原因吗?索性都送到了,我们就先回去。”
从前不让她们送,是原主嫌丢人。而叶信芳却不在意这些,有人送有人关心多舒服,何必要在乎一些无聊路人的想法。
为人母的,总不想自己的儿子,在别人跟前丢脸,看他被一个小孩子嘲笑,心中很难受。
要不是怕惹事害了我儿,早就打死你个小鳖孙,张氏心中过如此暴力的想着。
“没事,您别担心,他们是羡慕我呢,家庭和睦,母慈子孝的,人家嫉妒,您看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家里人都不送送他,显然是自家人都不喜欢他。” 叶信芳张口就抹黑小孩子,丝毫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当天边浮现一抹光亮的时候,县衙里也渐渐有了动静。衙差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看到屋外摩肩接踵的人群,脸上没有任何惊奇之色,显然是已经见惯了的。
是龙是虫,检验的时候到了。
叶信芳接过杨慧手中的提篮,向她们笑了笑,“我要进去了,你们先回去吧,考完我自己会回家的,你们不用在外面等我。”
如此,携带着家人的殷殷嘱托,踏进了龙门之内。
因考棚所在的集市离县衙很近,上上一任县官在任时,就已经将原本的集市迁往别处,此处改作考试之所。
科考考棚,全部坐北朝南,大小相同,因而考生坐在考棚里,是看不到其他考生的,这样也是为了避免打手势作弊。考棚最南有东西辕门,辕门外面用木栅栏围了起来,将所有的考棚圈起来,建成一个大院子,院子的北面有一扇大门,这个门就是人们常说的“龙门”,取“鱼跃龙门”之意。这个院子除了考棚外分成了三个部分,前面一部分是个院子,供衙役们进行第一道检查,中间一部分供考生站立等候喊名,后面一部分是一个房间,考官坐房间西边,面对东面点名唱保,确认无误之后方能进入最后边的考场。
此时衙役们停在最前面的院子里,他们分成六队,检查考生们的证明和随身携带的行礼。
这些衙役都检查的都很仔细,学子证明上要有姓名、年岁、及冠、体格,以及容貌特征,同时还要写清楚父母三代的履历。像叶信芳的证明上,写的就是“年二十,体貌端庄,面白无须,身高七尺……”。
也有考生证明上写的“无须”,而因为长期不打理蓄起了胡须,衙差们会当场拿剃刀帮他剃了。
考生带的行李,纸是不准带入场的,哪怕是一张白纸都不行,砚台都不能过厚,以防中间空心携带小抄,衣服和袜子都必须是单层,叶信芳就足足穿了六层单衣,而鞋子要当场脱下来检查,有的考生脚臭,还好天气寒冷,味道没有飘散开来。
水是不能带的,考场里面凉水不要钱,水壶要钱,热水更是要四十文一壶。允许带食物,但所有的食物都要经过衙差的检查,叶信芳庆幸的是,衙差没有直接上手,而是拿专门的刀具,将食物切成小块。
之所以检查得这么仔细,就是怕考生作弊,夹带小抄之类的东西,如果衙差们在外面没有检查出来,在考场里面被查出来,衙役们也要担责任,轻则仗罚,重则开除公职。
在叶信芳之前,就有一个考生被查出来携带小抄,当场永久性的取消了其考试资格,叶信芳看着那考生伏倒在地痛哭不止的样子,心有戚戚,而周围的考生却均是一副活该如此的样子,面带鄙视。
县考五人一组,互相结保,如有一人作弊,其他几人连坐。
而与那考生结保之人,既痛恨又庆幸,痛恨这人连累他们,又庆幸是在考场外发现的,若是在考场内查出来,连他们几个也要一起取消考试资格,厉害一点还要遭受仗刑,如今这般,虽然此次的考试不能再参加了,但还可以参加下一次的。
朝阳升起之时,叶信芳也终于顺利的通过了第一道防线。
第18章 县试(下)
昭朝规矩严明,对于科考更是严上加严,比现代的公务员政审要严苛许多,例如:脱籍之人虽然已经成了良民,但本人还是不能参加科举,不过,他的第三代子孙可以。
士农工商,作为末尾的商户,也是不能参加科举的,而平民,一旦生意做得很大,就会被官府强行转为商户,若商户又转为普通户籍,跟脱籍之人一般,必须得第三代子孙才有资格参考。
县试作为科考的第一步,已经发展出了较为完善的考试制度,考生参考,须得五人结保,由廪生具保,保证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完成以上,方才被准许参加考试,名册分存县署。
叶信芳作保找的是前几科的一位廪生,也算是老熟人了,而跟他结保的另外四人也认识,彼此之间知根知底,不用担心被牵连,不过由于今年考生激增,往常一两银子的认保费愣是涨价到了五两。
卖方市场,这样的高价,叶信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若不是他这几个月抄书攒了一些钱,叶家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这五两银子的高价,廪生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一旦考生出了问题,他也要跟着担责任,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流放仗刑,廪生在作保的时候,也要仔细的筛选具保对象,以知根知底的熟人最佳,而不是单纯看银钱高低。
叶信芳在小吏的指引下到达一处空地,那里已经有了四名考生,正是与叶信芳结保的四人,他们有老有少,此时神情都有些紧张,略微寒暄几句,便看到县太爷进场了。
考生太多,人群一激动就显得格外的混乱,衙役们努力的维持秩序,叶信芳透过重重人群,只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那人嘴边留着两抹胡须,样貌十分普通,但神色极为矜傲。
这就是青山县的知县李大人,这位李知县是去年上任的,今年算是他在任举行的第一场科举,故而格外的重视,光是考前动员讲话便说了许多,一通骈四俪六下来,大意叶信芳是听懂了,约莫是勉励众人好好考试,不要作弊之类。
县太爷说完,其余考官起身向他这个主考官一揖致敬,然后站在县太爷身后,再集合所有作保的廪生,依次向所有的考官一揖致敬,过程非常的繁琐,显出十分的郑重之意。
考生们由官吏们点名,五人一组,上前接卷,高声唱某廪生保,待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这就是一直说的“唱保”。而如果这个过程中,做保的廪生对考生有疑问,立马就有官吏上前查察或扣考,如果出现替考,当场取消考试资格,大刑伺候。
在叶信芳之前,倒是一直没有出现特殊情况,唱保进行得很顺利,他等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五人便一起往前面走。
叶信芳跟着众人一起向诸位考官行礼。
“双林镇大桥村人顾山,由廪生刘青成作保。”最右边的考生走上前接卷,高声唱保。
然后叶信芳就见到坐在一旁的廪生中有一人站起来,扬声说道:“廪生刘青成保。”
廪生们跟考生不一样,他们是秀才中的佼佼者,作为有功名的读书人,在此处专门圈出一块地方就坐,茶水充足。
听到廪生作保之后,考官点了点头,一旁就有小吏上前引着顾山进考场。
叶信芳是五人中最后一个唱保的考生,待刘青成应保后,终于能进入考场。
卷封上有座位号码,这就相当于现代考场上的座位号一样,小吏只是将他引进考场,可不帮他找座位号,座位号是按照古人习惯用的天干地支来排序,看着封卷上面的“丙卯”,叶信芳还要掰着手指头换算成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