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良硬着头皮说:“屈原的《九歌》。”
令窈笑得肚子疼:“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的大作被人写成这样,只怕会气得死而复生。”
穆辰良指指纸上几行字:“卿妹妹,我真能左手写字,你看这行字字迹清晰有力,‘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正是我的名字。”
令窈定晴一看,勉强能分辨出几个字:“也就这一行字能入眼。”
穆辰良厚着脸皮问:“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好不好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初是舅舅给你取的名字。”
穆辰良又道:“你的名字,不也是圣上取的吗?算起来,我们天生有缘。”
令窈羞红脸:“呸呸呸,先生在这里,你怎敢如此轻浮。”
穆辰良看向孟铎,惯用的无辜眼神,问:“先生,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哪里轻浮了?”
孟铎轻飘飘一句:“她说你轻浮,你受下便是,何必争论。”
令窈挺直腰杆:“先生刚正不阿,卿卿最佩服先生了。”
孟铎含笑睨她一眼,绕回书案另一端坐下:“今日仍学谋术。”
令窈奉承:“只要是先生教的,学什么都好。”
穆辰良眼红,悄悄拽过她衣袍,讨她好话:“以后我修成博学,不比先生差,到时你也随我习书,好不好?”
令窈嗔笑:“师弟好大的口气,竟妄想取代恩师的地位。”
穆辰良眯眼笑:“有志者事竞成。”
令窈不再搭理他。
大概是前些日子松散惯了,夜课尚未结束,令窈泛起困意。
光顾着拾拣功课,完全忘了自己歇作时间已改。这段时间,夜晚戌时刚过,她便歇下了,今夜在孟铎处学至亥时,力不从心,听着听着就要睡着。
穆辰良存心替她遮掩,无奈孟铎就坐在对面,再如何掩饰,也躲不过去。
眼见令窈就要入梦,偏偏想睡不能睡,她察觉到自己的困顿,立马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她性子倔强,不学完绝不肯走。
孟铎想了想,布下功课,让他们俩自行论议。
令窈趴在桌上,双手做枕,一边同穆辰良论议,一边缓缓闭上眼睛。
她声音越来越轻,到后来只剩浅浅的呼吸声。
穆辰良看向孟铎,张嘴就要为令窈开脱。
孟铎抵住唇瓣:“嘘——”
穆辰良瞬时明白。
孟先生并非想要训斥令窈惰学,而是故意放纵,让她得以片刻歇憩。
穆辰良无声唇语:“我在这守着,待鬓鸦来接,我再唤醒她。”
孟铎颔首,往屋外去。
屋内寂静,烛芯燃烧的声音忽响忽灭。
怕她睡梦之中打翻灯油,伤着她自己,穆辰良轻手轻脚将案边烛火移开。
窗棂未合,春夜的微风灌进来。
穆辰良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令窈的睡颜。
昏暗的光线中,她玉瓷般的肌肤白腻娇嫩,吹弹可破。他忍不住抬手,隔空抚摸她腮凝荔鼻的脸蛋,自眉眼至红唇,描上一遍又一遍。
手都酸麻,不愿放下,大着胆子覆上去,指腹触手生温,不知她在梦中梦到了什么,嘴唇高高撅起,双颊鼓满。
他的手滚烫,他的心火热。
穆辰良呼吸紊乱,眨着眼,黑睫乱颤,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念想。
穆辰良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
他什么都懂,可又什么都不懂,做事向来只凭自己喜好,碰到一个郑令窈,方知世事不能尽如他愿。
所以即便他想做些什么,也不能够。
穆辰良颓败地歪回椅中,脑袋仍侧向她,视野中她孱弱的双肩细窄的蛮腰引他上前。
穆辰良退而求次,心想,就抱一下,抱了就放开。
他鼓足勇气,小心翼翼从后面揽住她。
是他高估自己。
抱一下哪够。
那日看她兄长抱她,紧紧相拥,仿佛一放开,她就会消失。如今他总算能体会她兄长的感受。
如她这般讨人喜欢的女子,就该让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穆辰良抱过旁人,也被人抱过,这其中有父母之情,也有友人之情,唯独没有爱恋情愫。
如今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