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掐指一算,春桑耕种礼就快到了,穆辰良肯定早就在路上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到她跟前,一口一个“卿妹妹”地唤着。
令窈正发呆,忽然听见皇帝问:“卿卿有意穆家长子吗?”
令窈差点被口水呛住,“舅舅。”
“穆家的折子里,特意提到了你。”
“提我作甚?”
“寻常问好而已,卿卿无需紧张。”
令窈佯装的镇定被皇帝点破,她拽过锦被躲进去,声音含糊不清:“舅舅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才刚回来,舅舅就要将我嫁出去吗?”
她话说得直白,皇帝也答得直白:“只是提一句穆家,卿卿怎地就想到嫁娶之事?穆家长子求学临安,与你相处多年,难道舅舅不该问一问他的事吗?”
令窈不说话。
她用被子蒙着口鼻,眼神在黑暗里游荡。
良久,她细小的声音似烟缥缈:“舅舅,卿卿不想说话了,卿卿要听舅舅唱新词。”
皇帝沉默半刻,轻声唱起缓慢悠长的调子。
唱的是永遇乐,算不上新词,是他年少时别人唱给他听的那首。
令窈沉浸在皇帝的吟唱声,很快忘了穆家的事,仿佛回到儿时,隔了两世的幼年,皇帝将她抱在臂弯里哄睡。
一夜无梦,好眠至天亮。
太子隔日来找令窈,请她去东宫做客舞宴。
舞宴为庆编书所设,由太子亲自主持。舞宴就在十日后,太子幕僚皆在,算是东宫一大要事。
舞宴前夕,太后召见太子,再次施压遴选太子妃的事,太子面上没露神色,转过头就召集幕僚,将自己已选定东宫太子妃的事告知众位幕僚。
“敢问殿下,心仪之人是谁?”
“孤的表妹,宸阳郡主。”
幕僚们噤声。
汴梁小霸主啊。
虽然大家都不做声,但是心中明白,太子既然已将话抛出来,那就是铁了心要娶。之所以告诉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有所准备。
其中一位幕僚冷静理智地分析其中利害:“宸阳郡主桀骜不驯,若她做了太子妃,不知会闯下多少祸事。”
太子紧皱眉头,目光阴冷掷过去。
幕僚继续道:“但她是陛下宠爱之人,爱屋及乌,娶了她,殿下即可高枕无忧。且她有两榜状元之名在身,论才智,足以当得起太子妃之位。”
太子神情松动,道:“孤只是想娶她而已,父皇宠爱她也好,不宠爱也罢,她聪明也好,不聪明也罢,孤不在意。”
幕僚们相对一视。
殿下这是打算行专房之宠啊。
有人出声问:“殿下,宸阳郡主愿意吗?”
太子有些难为情:“正是因为她不愿意,所以孤才来请教你们。”
幕僚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求娶宸阳郡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殿下狠得下心。”
太子迟疑:“什么意思?”
那人附过去,在太子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太子脸色一变,斥责:“住嘴。”
东宫幕僚皆是受太子重用之人,一两句训斥并不会令他们害怕,舞宴前夕,一颗装着小药丸的瓷罐送进东宫,旁边附一书信,写明用法:药丸遇水瞬间即溶,无色无味。
信上又劝:凡能达成目的,无论好坏,皆是良谋。
太子手一颤,丢开瓷瓶又拿起来。
至舞宴当日,令窈兴致勃勃,一早便起床挑拣衣裳首饰。
“听说太子表哥将全汴梁最好的舞姬都请来了。”令窈很是激动,“好像还有西域的美人。”
鬓鸦也想去看热闹:“定是一番盛况,要么我去替你斟酒?”
令窈笑道:“表哥说他亲自为我斟酒,有他伺候,谁还用得着你?”
鬓鸦撇过脑袋:“没良心的。”
令窈笑声似铃,推她一把;“傻瓜,你想看舞,我将人请过来让你看,岂不更好?”
鬓鸦捂嘴笑:“原来你打得这个主意,是要将殿下请来的舞姬绑回秀凰殿吗?好让她们日日为你起舞?”
令窈啧一声,“我是文雅之人,你怎能用绑这个字,那叫请。”
恰逢东宫派人来接,令窈伸长脑袋一看,太子亲自来了。
令窈生怕耽误开宴的好时辰,顾不得发髻间钗簪未成双,随随便便一趿鞋,腰间环佩玎珰,向太子而去。
太子目光逡巡,柔声问:“表妹午歇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