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声音轻似羽毛,小心翼翼问“我像她吗”
“像。”
“有多像”
皇帝笑着轻点令窈眉间,语气宠溺,道“眉毛像,眼睛像,鼻子像,嘴巴也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令窈摸摸自己的眉眼,从指缝间望得皇帝的唇鼻。
她和母亲长得像,她和舅舅也长得像,那母亲和舅舅,他们俩是不是也长得很像
“舅舅,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令窈犹豫,慢声说“你为何不让人提我母亲”
以前她总以为母亲和舅舅起了嫌隙,所以舅舅不愿提母亲。小时候有个宫人在她面前提了句长公主,仅仅三个字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被路过的舅舅发现,舅舅当即下令将人拖走,从此她再也没看到过那个宫人。
“你既然爱她,为何不肯与人说起她”令窈生怕皇帝不肯告诉她答案,又一次发问。
皇帝目光垂得更低,他道“因为舅舅自私,容不得别人沾染你母亲的点点滴滴。”
令窈半信半疑,皱眉凝视皇帝。
他刀刻般的眉眼浮出一抹无助迷茫,这样的神情,她也在郑嘉和那里看到过。
每次她离开郑府出远门,郑嘉和便会用这样的目光望着她。他平和温润的眼眸里,有不舍,更有不易察觉的伤心。
因为舍不得,所以才伤心。
令窈问“舅舅是怕自己伤心吗”
皇帝一怔,没有应声。
令窈叹口气,攀着皇帝的胳膊爬起来,她搂住皇帝的脖颈,像安抚一个失意的小孩子那样同他道“舅舅不要伤心,舅舅没有了母亲,但舅舅还有我。”
皇帝红了眼,一双手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舅舅不伤心。”
令窈拍着皇帝的背“母亲有舅舅这样一个惦记她爱她的弟弟,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皇帝被“弟弟”两字刺了耳,苦笑着闭了眼,道“卿卿说得对,她定会欣慰。”
来时令窈是一个人悄悄敲开梁府大门,回去时一堆人前呼后拥,皇帝牵着她迈出梁府大门。
令窈望见人群中的郑大老爷,郑大老爷悄咪咪地朝她挥手,唇语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让她照顾好自己。
昭阳殿偷听到的那番话依旧令她心有余悸,令窈同皇帝耳语“舅舅,你能赐我大伯父黄金万两,让他加官进爵吗”
她以前从来没提过这样的要求,说出口有些难为情。
皇帝没有迟疑“朕会赐他良田万亩,黄金无数,屋宅十幢,但加官进爵不行。”
令窈本想问为何不行,及时收住。
本就是她勉强,能得其他赏赐已经很好。
令窈转念想到郑家小辈的科举仕途,郑家不是世家出身,若要从仕,只能走科举之路。郑大老爷的官路暂且不说,郑嘉辞的仕途还没开始就已结束,冥冥之中郑家似乎注定与权势两字无关。
舅舅是怕有她在,郑家的人会借此把持朝政吗
令窈视线掠过后方送行的郑大老爷,伯父虽有进取心,但他不是个做权臣的料。舅舅让大伯父任虚职,或许歪打正着,大伯父借此享得清福。
令窈又想到郑嘉和,如果她有心为郑嘉和求官位,舅舅是否会准许
“卿卿在想什么,是在怪舅舅不肯应你为郑大相公的事吗”皇帝轻声问。
令窈摇头“无功不受禄,舅舅赏赐大伯父,卿卿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舅舅。”
毕竟是为别人求东西,舅舅疼她,她心安理得地受着,可是舅舅没有义务为她迁就其他人,她想照顾的人,就该凭自己本事去照顾,而不是无理地要求舅舅替她做。
如今她已经能够为舅舅分担政务,待她为舅舅的江山社稷多做些功劳,届时她再将自己的封赏转给郑家人。
哭过一场,泪水带走心中大部分惶恐,却仍余一部分不安印在心底深处。
为什么会不安,令窈自己也说不清楚,舅舅明明已经解释清楚,她该信他才是。
回了宫,皇帝将令窈送回秀凰殿,令窈在殿门前与皇帝告别“舅舅,就送到这里吧。”
“卿卿不和舅舅一起用晚膳了吗”
“明日罢。”令窈推皇帝离开“舅舅快回去,我哭累了,想先歇会。”
皇帝嘱咐“记得用晚膳,切莫饿着肚子就寝。”
“卿卿知道的。”
待皇帝一走,令窈禀退所有宫人,下意识往内殿而去,突然想到内殿还有两个讨厌鬼在,她转了方向,朝与内殿相连的拢屋而去,拢屋是专门为她作学而制,她无法静下心看书时便会抱着书来拢屋歇息。
闹了一场,几个时辰过去,此时已是黄昏,帷帘半勾,薄如蝉翼的缂丝弹墨笼尽夕阳,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有谁坐在帷帘后,身影融在金光里,正襟端坐,静如神佛。
令窈犹豫半晌,撩开帷帘,走了进去“先生。”
她实在是太累,没有力气再使小性子。能在这遇着他,说明他是特意来此等候,算准她会入拢屋,既然如此,何必再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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