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这回稍微热络了些,不过只有这点差别——
“幸亏兄长您路过,不然少商就摔下山崖去了。”“嗯,我若不在,少商就死了。”
“幸亏凌大人路过,不然小女就摔下山崖去了。”“我若不在,令嫒该如何是好。”
某理科女生盖特不到这种古老的谈话艺术,只能在旁一径的呆笑,程氏夫妇却神色复杂。很快,这天再度聊不下去了,一家三口就这么回家去了。
到了第三日,毅力惊人的少商又欲前往凌府,这回萧夫人直接派了三子少宫贴身跟随女儿。少商在路上几次想甩掉他,程少宫直截了当道:“嫋嫋你省省,阿母说了,你要嫁人了,为防瓜田李下,不许你和凌大人走太近!”
少商叹息:为什么没人相信她和凌不疑是纯洁的呢。
正当少商以为这趟探病也要打水漂时,却发现今日凌府热闹异常,门前停满了骏马宝车,平日里冰窖般的庭院满是侍卫和随从。
亲自为少商开大门的是满面笑容的梁邱飞少年,他似乎对少商有胞兄相随毫不惊讶,还热心的告知:“今日太子殿下领了几位贵客来探望我家大人,正在前院宴饮呢。”
储君都来了,自不能绕过去当没看见,两兄妹赶紧到前院正厅拜见,抬眼间少商居然看见袁慎也在其中,不由得愣了神。袁慎身着月白儒袍,满身的斯文俊秀,朝她遥遥笑了下。
当今太子生的甚是慈善,团团的一张脸下蓄了一排短须,见程家兄妹当庭拜倒,连忙虚扶请起,还夸了程始两句‘公忠体国,勇毅过人’的通用话。
程少宫素日再顽皮,也不过十四岁的少年,此时见到储君激动的不行,连话都说不顺畅,才结巴了两句“殿下,臣臣……”,旁边的一位华服公子就噗嗤笑了出来。
兄妹俩望去,竟是那日在楼家见过的班小侯。班小侯一笑出来,立刻歉意的拱手道:“失礼失礼,程三公子别见怪,我自小爱笑,不是冲你来的。”
程少宫也不生气,笑道:“无妨,换做我也是要笑的。”此时紧张过去了,他再度恢复自然洒脱之意。
袁慎看了从进来就低头端坐下方的纤瘦女孩一眼,笑道:“太子殿下今日有耳福了,这位程三公子擅于吹埙,我曾听友人夸过数次,直道乃有古君子之风。”
太子见程少宫豁达和悦,俊秀文雅,又听袁慎这般褒奖,心中生了几分喜爱,笑道:“甚好甚好,少宫你也入席罢,与我等一道畅饮。”
程少宫心中十分愿意,却为难道:“今日臣是陪幼妹来向凌大人谢过救命之恩的。”
太子和气的笑着:“子晟有伤,不能饮酒,正在后间歇息,让女公子自行去道谢……”
话未说完,一位声音尖利的公子开口道:“子晟随意帮了把手,就怕有些人假道谢之名,行亲近之实,如牛皮般贴上去,夹缠不清。”
少商忽的抬起头来,厅内众公子只觉得眼前玉雪生艳,耀目如花,均暗想着,这程氏小女娘生的倒不错,楼家小子好福气。
袁慎脸色大变,正要反唇相讥这人,谁知坐在他身旁的一位自斟自饮的王孙公子忽道:“王隆,你敢编排十一郎,是活腻味了。上回他把你挂在飞凤阁的高檐下,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你都忘了?”
“你?!”那叫王隆的公子羞恼,生气的样子和胞妹王姈愈发相像了。
太子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低声呵斥:“阿隆你闭嘴!四弟,你提这作甚?!”
程少宫犹自愤愤,想为幼妹讨个公道:“王公子,你适才所言……”
“这位是王公子?”少商忽然开口,礼貌道,“小女子与令妹曾见过……”
王隆和四皇子停了争执,众公子也纷纷侧头听女孩说话。
“……那是在万家筵席上,头回见面,我俩就吵了起来,”女孩微微而笑,“当时就是为了凌大人。没想到今日头回见到王公子,又要为了凌大人起争执了。”
‘噗嗤’一声,班小侯再度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袁慎忍笑,赶紧补刀:“班小侯爷自小爱笑,可不是冲着王公子您去的,您莫要责怪。”
四皇子也笑道:“王隆你若还要说程小娘子,就请大家说说万家那日坠桥之事好了。”
席间众公子均纷纷轻笑起来,心想:这都城里如牛皮般贴着凌不疑的小女娘中,头一个不就是你妹子王姈么,你也好意思说人家。别的小女娘追逐凌不疑也就凑个热闹,过后就各自婚嫁了,只你家妹子那是铁打的夹缠不清。
这时,梁邱飞不耐烦的从后间出来,脸上努力摆笑,躬身道:“我家大人听闻程小娘子来道谢,让属下来请人进去。”
袁慎心中一凛,当初在驻跸别院时的那股古怪的感觉又冒上来了。
少商向众人端庄的行礼告退。
本来程少宫可以不跟着去的,可被王隆这么一说,他哪肯让幼妹落个痴心妄想的名声,是以无论如何都要跟进去道谢。
梁邱飞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家兄妹双双往后间走去,忍不住恨恨瞪了那边的王隆一眼。
凌不疑今日似是刚沐浴梳洗过,白皙的肤色透着一股玉色水气,浓黑如墨的长发散散的披在雪白的绫缎中衣上。他就这么斜倚在胡床上,宛如一副描绘倾城之姿的古画般。
他已听见外面的声音,静静靠着隐囊,脸上看不出心绪。
有程少宫在场,少商自不能说雁回塔的事,三人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寒暄几句。
少商心中有歉,侧眼望了下胞兄,再抬头看凌不疑,低声道:“其实,其实我一直……”她想说,除了第一次,她之后一直想单独来探病的,奈何总不能成行,真不是故意推脱。
“你不用说,我知道。”凌不疑柔声道。
程少宫板着脸,暗自吐槽:既然不说都知道了,你们还废话什么!
“您的手臂还疼吗?”少商神色关切。
凌不疑微笑道:“你从头到尾只问我疼不疼,倒不问是否有碍于弓马?”
少商纯自真心的笑起来:“不疼就好了,能不能上马拉弓有什么要紧的。”
凌不疑凝视回去,眼中温柔如水。
程少宫正想咳嗽两声打断这情真意切的气氛,不妨凌不疑淡淡的看了一眼过来,他莫名的周身发寒,赶紧收声。
凌不疑回过头,还待说两句,外面忽传来一阵高声呼呵。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在说话,断断续续传过来——“……我曾见过这位程小娘子,与人相会……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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