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北,……
她为什么会辞职?
他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然而除了一句他无形中伤她太深了,他已经没有了别的答案。
……
从餐厅开车到沈氏的这一路上,沈定北不记得自己走神了多少次,也不记得到底有几次差不多追尾,要不是忽然下雪,大家都开车比较慢,不然他非出车祸不可。
电梯刚刚一到三十楼,就听到杨晓果压抑难过的哭声,而整个楼层里,离别的气息那么浓重,仿佛连空气里的小因子都变得沉沉闷闷又凝重的。
这间办公室从一开始就不是沈定北所想的,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他初来这里时心底底层里一片片抗拒的声音,后来的无数时间里他都常想的是,可能要不是当时他还没有开口正式地跟蒋倩南表白,她就已经跟他表示说她有了男朋友,而且男朋友还是赫赫有名的京都傅小爷的话,他或许是怎么都不会过来云都这里的。
当时他的好朋友段启昂那么地支持他追求蒋倩南,那么地想他们能成为一段佳话,所以,那晚初见以后,他以为这怎么都会是一个好的结果的,毕竟当时他送她回学校的时候,一路上,她表现的也都是对他很满意的样子。
却是没曾想,事情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的性格一向都很沉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还好一点,那时他不开心时,母亲总是会变着法地跟他谈心,或是每晚饭后拉让他一起去散步,聊一聊他心里的想法,可惜的是,母亲实在是太早去世了,而且还在他的内心里留下了那样的伤痕和阴影。
到云都以后他还是念念不忘蒋倩南,然却一直不敢厚着脸皮去追求她,那时,他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想的最多的一个场景就是那晚在段家他遇见她,然后她像个小狐狸一样地扬着酒杯冲她笑,那个笑美得张扬又惊心动魄。
可以说,他从直到她的男朋友是傅景洪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定了,只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也总是最不能忘的,故而在云都的这些年里,不管是平时的商业伙伴,还是别的女人对他表现出来有那方面的意思,他都很直接地拒绝了。
跟柴媛媛,真的是一个意外,在此之前,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自己的秘书发生过什么,何况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有的一个感觉就是,好像柴媛媛还是很小的,就他当初在沈氏大楼里看到她时,她没有任何形象地哭得撕心裂肺的傻样子,他记得,那时的她看起来还有些未成年的样子,所以,即使后来她和他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他想起他时,总还是那年遇上她时,她哭红着一双眼睛带点质疑地看他的眼神。
后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只能说那应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局面,就连他自己有时候想起来的时候,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得紧,怎么就,怎么就跟她在一起了呢?
奇异的是,他竟然还那么喜欢那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有时候让他都要怀疑的一件事就是,他已经开始忘记蒋倩南了,还是他开始在这么地不知不觉中爱上柴媛媛了呢?
却是又不曾想的是,他还没有找到一个答案给自己,给柴媛媛,她就已经要离开她了,而且还是以这么决绝的一点余地都不留的方式。
从电梯口到办公室这里三分钟的路程里,沈定北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着这么些年的点点滴滴,他开始在反思,在问自己的一个问题就是,是不是他的执念让他错过了什么?也是不是他的执念让他错信了什么?
前所未有的疲倦感重重地朝他袭来,心口那个位置空落落的让他难受得呼吸起来都觉得窒窒的,这样陌生异样的感觉,在看到往常端坐在门口那张办公桌上的女人不见了时,尤为地强烈,强烈到他有那么一瞬间里难受得好像都出现了幻觉。
他好似眼睛花了一样地,明明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可他就是看到了她坐在那里对着电脑忙碌的样子,他知道她工作的时候特别地喜欢坐得板板正正的,手指从来不爱涂什么指甲油,圆润的小手手每每在键盘上飞舞时,都给她整个人平添无限的魅力。
每次感觉到他过来,或是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她都会停止手上的动作,然后规矩规矩地站起身来,嘴角挂着职业的笑意跟他说一声沈总好!
她的这个举动他这些年里已经见过成千上万次。
不同的是,到后来他们在一起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了以前那般的拘谨职业,而是再跟他打完招呼以后,再冲他调皮地笑一笑,或是很暧昧地冲他眨眨眼,但又等到他要回应给她时,她又很快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对他说,“沈总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开始工作了!”
弄得他有时真接不了她的招。
不过是那时的他以为这些画面会长长久久地下去,他以为,他想,未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都在,同样地,不论是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一定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是她穿着一身与她的年龄气质都不相符的职业套装,然后跟他说一声沈总好!
沈总好!
沈总好!
沈总好!
这三个字就像是被下了咒的魔音一样地在他心上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心脏这时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皱起眉,那个痛的声音那么清晰……
“沈总……呜呜呜呜”杨晓果嘤嘤不断的哭声将沈定北的思绪打断,他定住脚步,眸眼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个空荡荡的办公桌,才发现,往常堆满文件的桌子上现在干净整洁一片,再看桌子的左侧,她很喜欢的那个水杯也不见了。
他沉痛地闭了闭眼,脑中浮现的是她在餐厅里,眼睛里含着泪光,却故作很平静地对他说的那句:姐夫,我们分手吧!
一时万千思绪齐齐地在心头萦绕……
“沈总!”杨晓果眨巴着泪眼看他很难受纠结却不发一言的样子,眼中的泪水奔涌得更厉害了,她抽泣着跟他说,“下午的时候媛媛姐突然告诉我她要辞职了,然后她又交代了我一些公司里的事就开始整理她的东西,沈总,我,我……我当时想给您打电话来着,可是您的电话关机,我怎么,怎么也打不通,媛媛,媛媛姐,她非要走,我怎么都拦不住她,对,对不起!沈总,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应该怎么都把她拦下的,她,……”
她后面的话杨晓果再也说不出来,看到沈定北还是望着空荡荡的办公桌黯然伤神的样子,她再也控制不住地缓缓地蹲下身子放声哭了出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也很单纯,柴媛媛带她的这一个月里,从来没有厉声地跟她说过一句话,反而地,还很耐心地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就连临走的时候,都不忘写下一份做沈总秘书需要的注意事项给她,千交代万交代给她的都是要她在这里好好做,要她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自己进沈氏最初的那份初心。
她就想她杨晓果何德何能才能让她这个姐姐如此倾心教她呢?她们明明就无亲也无故,可却在这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职场里,这样地要拿她自己奋斗多年来的经验想要为她争一席之地。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越想就越觉得难过,眼泪更是哗哗地流个不停。
难过痛哭的样子,就像是要离职的那个人是她一样,沈定北的目光终于从办公桌那边移开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抱着自己哭成一团的小影子,莫名地,画面和记忆里的片段奇异地重叠。
这么一霎那间里,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很羡慕这个小姑娘的感觉,羡慕她可以放肆地不压抑地哭出声来。
他就那么神情木然看不出来悲喜地看着,许久以后,他才迟缓地迈着长腿走到杨晓果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声音很低,“别哭了!”
“……”杨晓果咬着唇瓣摇头再摇头,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沈总,怎么办?媛媛姐才刚刚走,我就,我就已经很想她了,她真的好好,真的好好!她,……”
她吸吸鼻子,过了那么两三秒的时间里才有力气向他说出来,“她明明就是这么喜欢这份工作的,她,她上次还跟我说,她特别特别喜欢沈氏,她也永远永远远,永远都不会离开沈氏的,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她不是已经都在这里工作了快九年了吗?为什么……”
小姑娘一个一个的为什么,问得沈定北胸口钝痛的厉害。
良久,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给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不开心,她是不是跟你说过的,她希望你将来能好好工作,在沈氏有一番作为?”
两句话说得杨晓果一下醒神过来,她飞快地用手指抹了抹眼泪,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沈定北的大衣袖子,“沈总,沈总,您也一定不想媛媛姐离开的对不对?她,她只是最近太累,然后心情不好就随便地出去度个假而已,她还是会回来的对不对?她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她这么好,您一定会把她再请回来的是不是?”
“……”
她这么好,您一定会把她再请回来的是不是?
凝着手里的辞职信,杨晓果的那句问话又响彻在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