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按在纤瘦的肩头,谢崇继续方才的问话,“清儿不惧那恶鬼的称号,难道只是因为夫妻名分,没有其他原因吗?
杏眼微微眯起,周清试探着道,“我自然是爱慕指挥使的,因爱而信,知晓你不会滥杀无辜,刀剑只斩奸佞,不杀好人。”
听到“爱慕”二字,谢崇终于喜笑颜开,他本就生的俊美逼人,笑时如冬雪消融,让周清不由怔愣片刻。
“夫人身上也脏了,咱们好生洗干净。”说话间,他已经将人拉到了屏风后,木桶中恰好盛满热水,用手一探,发觉温度合适,便将爱妻打横抱起,径直迈进了木桶中。
也不知谢崇究竟喝了多少黄汤,平时姑且还能称得上斯文有礼,这档口如同释放天性一般,让周清一颗心忽起忽落,不得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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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五日,锦衣卫终于将焉明玉与赵家的两位小姐放了出来。
虽然在诏狱中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三女的胆子已经彻底吓破了,那些惊恐凄惶的惨叫声无时无刻萦绕在耳边,刺鼻的血气也无处不在,还夹杂着讨饶声,以及铁链在地面拖拽的动静。
阴森牢狱中的种种如同没有尽头的梦魇,只要稍作回想,焉明玉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渐渐恢复了神智,两手死死抠着软垫上的锦缎,眼底露出了几分绝望。公公身为中军都督,最重颜面,肯定无法容忍一个下过大狱的妇人当儿媳,若是他逼着表哥休妻,这该如何是好?
很快就到了柳府,面色惨白的女人缓缓走到正堂,还没等进去,便见一道清瘦的身影跪在堂下,不是柳贺年还能有谁?
“今日不管你是否愿意,都必须写下休书,焉兆已经不是西岳书院的山长了,咱们柳家丢不起这个人!”
焉明玉如遭雷劈,她踉跄了下,若不是及时扶住门框,恐怕已经摔在地上了。
第97章 休妻
柳贺年并未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他冲着父亲不住磕头,因力气用的太大,额头上的皮肉早已变得红肿不堪,丝丝鲜血往外涌, 顺着那张斯文俊秀的面庞滑落, 这副画面看着无比诡异。
“父亲,我跟明玉到底是夫妻一场, 她还替咱们柳家绵延后嗣, 传宗接代,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若现在休妻的话,世人会认为柳家只能同富贵, 不能共患难,如此一来, 岂不是毁了您苦心经营的名声?”
眼见着儿子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柳岑神情越发阴郁。只是个女人罢了,大丈夫何患无妻?焉氏这种无才无德又蠢钝不堪的妇人,继续留着迟早会给柳家招祸, 与此相比,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他弯腰蹲了下来, 一字一顿的道, “贺年, 为父不愿逼你, 若你选了焉明玉, 从今日起便再也不是柳家的少爷,也不能踏足柳家半步;若你休了焉氏,就还是柳家的继承人。”虽然自己膝下只有一子,但宗族中还有不少好苗子,过继一两个,从幼时悉心调.教,将来也能光耀门楣。
柳贺年能清晰的感受到父亲并没有说笑,他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柳家的繁华富贵与明玉,究竟孰轻孰重?他是状元不假,但没有了柳家的扶持,恐怕在仕途上也走不了多远。况且岳父已经不是西岳书院的山长,原本的焉家还能算是清贵,在被明仁帝当朝斥责后,所有人都恨不得与这等无德无礼的禽兽划清界限,如果逆势而行的话,怕是不进反退。
柳贺年面庞忽青忽白不断变换,正当他要开口做出选择时,焉明玉突然冲了进来,死死攥着男人的袍角,含泪道,“贺年,你休了我吧!都是我铸下大错,不止牵连了整个焉家,连柳家都无法幸免,是我不好。”
女人在诏狱中整整关了五天,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显得无比憔悴瘦弱,这会儿哭泣不止的模样更是惹人怜惜,令柳贺年心如刀割,指尖颤抖着抚摸她的面颊,嘶声道,“明玉,你我本是夫妻,怎能因为这些磨难而分道扬镳呢?”
焉明玉不断摇头,费了无数口舌,就怕他一时糊涂真被柳岑逐出家门。
她心里算计的极好,就算被休,她也是柳家的表小姐,还为表哥生了一个儿子,只要牢牢握住表哥的心,她儿子就是未来的家主,忍一时屈辱又算的了什么?
柳岑好歹也是中军都督,怎会看不出焉氏的小心思,不过懒得戳破罢了。
连明玉都同意自己休妻,柳贺年自是别无选择,他用力握住女人的手,颤巍巍地写下休书,那副痛不可遏的模样,仿佛有人拿着钢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一般。
正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府里的丫鬟婆子心里门清儿,一个两个面上不显,暗地里却高兴的不行。
自打焉氏嫁进来后,没少刁难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若是容貌生的再美些,就会被打发到后院,做最苦最累的活计。焉氏的心肠跟前头的郡主根本没法比,偏偏少爷是个眼瞎目盲的,将这样的女人当成掌中宝,不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休书已经写好,焉明玉自然不能再在柳家多留,她双眼红肿、脚步虚浮地往主卧的方向走,耳畔听着丫鬟奴才的闲言碎语,看到他们三两成群的指指点点,心中涌起无尽的怒意。
且看着吧,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柳家,此刻给她难堪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贺年对表妹情深意浓,这会儿心中又充满愧疚,待焉明玉将行囊收拾好后,他拉着女人的手一同上了马车,在车帘遮挡下将人抱在怀里软声安抚,“明玉,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即使眼下迫于无奈写了休书,日后也会想方设法接你回来。”
焉明玉摇头苦笑,“表哥莫要想那么多,只要你有这份心便好,咱们的孩子还留在府中,那是我们的骨血,千万别让他吃苦受罪,求求表哥了。”
“明玉放心,健儿是柳府唯一的男丁,谁都不敢怠慢了他。”柳贺年满脸严肃地保证。
听到这话,焉明玉眼底充斥着感激与爱慕,轻轻颔首,埋首于男人怀中,那副柔顺的姿态好比番邦进贡的猫儿一般。
马车很快就焉家门口,看到熟悉的庭院,焉明玉不免有些心慌。当初她嫁给表哥时无比风光,令族中姊妹艳羡不已,如今给家里招致灾祸,怕是有人心存愤怨。
瞥见表妹忐忑不安的模样,柳贺年万分心疼,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压低声音道,“莫要担心,有我在,没有人敢为难你。”
焉明玉的父亲名为焉兆,颇有才学却未曾入朝为官,自加冠后就一直在西岳书院教书,教了二十多年,怕是没有人能想到,他竟会因为自己的女儿被赶出书院。
府里的下人看到焉明玉,面色说不出的古怪,待走到正堂后,焉母看着二人交握的手,面容无比冰冷,“贺年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
焉母是柳贺年的亲姑姑,他自然不敢放肆,拱手行礼后才道,“侄儿将明玉送回来。”
自上而下地打量一番,瞥见女儿通红的双目,焉母也猜到了几分,嗤笑一声,“你既然要休妻,又何必亲自来到焉家,贵人踏贱地,怕是有些不妥吧?”
“娘,都是女儿的错,您莫要责怪表哥,若不是女儿不懂事,三番四次跑到云梦里胡闹,爹爹也不会失去山长的身份......”焉明玉冲到了母亲身畔,扑通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那副悲怆的神情说不出的可怜。
想起此事,焉母也觉得心口堵得慌,她摆了摆手,“柳少爷,我们庙小容不了大佛,还请你先离开。”
感受到姑母排斥的态度,男人面庞上流露出几分难堪,他直勾勾看了焉明玉好一会儿,这才拱手离开了此处。
此时此刻,正堂中再无外人,焉母一把甩开女儿的手,冷声道,“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嫁到柳家,高门大户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最是冷血无情,一旦出了事,你就是最先被舍弃的棋子。”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之所以会落得这样的结果,都是昭禾跟周氏陷害,要是没有她们两个,女儿根本不会进到诏狱,爹爹也不至于受到牵连。”焉明玉忍不住辩驳。
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焉母眼底尽是失望,“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别人身上。老爷是怎么教你的,你是不是全都忘了?这次陛下在朝堂上痛斥你爹无才无德,对焉家的打击甚重,原本我给似锦订了一门婚事,还没等下聘,那户人家已经反悔了,你能不能为你妹妹考虑一二,莫要再胡闹下去了!”
焉明玉低低应是,两手却死死捏紧了。
“既然已经拿到了休书,就安安生生留在家里,健儿是柳家的长孙,你也不必太过操心,等过段时间,大家把此事淡忘了,为娘再帮你们姐妹寻一门好亲。”焉氏轻抚着女儿柔顺的发丝,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