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叫厄贝斯。
他金色的眼睫微微颤抖,眼中好似见到了太阳般,无比光明耀眼。
“我没有名字,”他道,“您会给我取个名字吗?”
谢虚微怔了怔。
他不知怎么,口中便下意识冒出一个音节来:“……柯尔兰。”
在谢虚意识到,这个名字并不合适少年时。少年已经像讨要到了糖果的孩子般微笑起来,脸颊上甚至浮起一个可爱的酒窝来。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他轻声道。
给予姓名,就相当于建立了关联。谢虚的最佳做法,应当是直接拒绝才对。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拒绝了。
他微微垂眸:“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换一个。”
柯尔兰这个名字的发音,用时下通用的语言来念,其实是相当奇怪的。但少年毫不介意,那笑容都毫无阴霾。
“它很好。”
“这是我的第一个名字,是您赐予的名字。”
少年珍惜地说道。
谢虚也说不出再拒绝的话了。
何况哪怕是由他真正取出的名字,也见不得能给少年带来好处,反倒会因为姓名给予者的羁绊,引起那位轮回之神的注意力——这对一个人类来说,显然的不算好事。
“嗯。”黑发的神只应了一句,率先离开一步。而少年慢一步跟在他身后,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却又翻腾起浓稠的血色。
柯尔兰?
是让眼前神只,露出那样怀念神色的人吗?
不过没关系。
这个人的以后,都由他来取代。
神只不需要休息,所以谢虚在答应了柯尔兰留下来,为他治理领土后,便先去了麦子枯死的农田里。
与他想象的相差不远,这些奄奄一息的麦苗,都是因为受到了灾厄神力的影响,生机断绝。
哪怕人类们不敢对神明放肆,但是当谢虚走入农田时,那些憨厚的农民、精明的新任农事官,俱都激动地跳了起来,偷偷差遣人去通知大家。
雪白如云雾,无比华贵的丝绸就这样垂落在黝黑的泥土上。
柯尔兰跟在后面,十分想将他的衣袍挽起来。
谢虚却毫不在意——或者说没有注意到,他低头拾起干涸的麦苗,银色的眼瞳微垂,落在麦苗之上。
吐息之间,那麦苗顶端骤然生出一点绿意,然后从被折断的秸秆到顶端,都被染上熟透的金黄色,然后骤然爆出满满当当、果实累累的禾穗来。
那是一支只有在丰收时节,才能摘获的成熟稻食,品相完好到甚至可以呈上桌案,作为贡献给的神明的祭品。
柯尔兰注意到,那位神只大人似乎微放下心来,连目光都和缓了一些。
谢虚半蹲下身,漂亮修长的指尖触于泥土上,只瞬息间,风吹过这片稻田时,便发出了“唰唰”的悦耳声响。
金黄色麦浪从谢虚所站的地方蔓延开来,转瞬间,麦苗果实的香味便飘荡出来,便是遥隔数里,饥饿的人类们都闻到了这股香甜的气息,口中生津,馋的恨不得现在就狠闷一口粮食。
而那些亲眼见证了神迹的农民们,已经现下就热泪盈眶,俯身去亲吻这片黑土地——虽然在柯尔兰看来,他们更想亲吻的是这位神只的袍角才对。
所有人都被神迹打动,唯独柯尔兰看着神只浓稠如墨的发垂下,掩盖住苍白的面容,他银色的眼睫都止不住地颤着,像是极其虚弱一般,心中微动,有些难以叙述的心疼。
这件事对谢虚而言,的确有些消耗神力。
毕竟麦禾这一档事,是由专门神职的神明掌管的。比如秋收女神,春麦女神,或是细雨之神。而医药神的治愈能力,谢虚一开始也没想到能用在小麦上,他甚至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如果不行,他可以将空间中积攒的那些粮食分给城中的人们,只是总不如生机不绝的小麦,能留给人们的益处大。
他医治完了这片麦田,便又去往了下片田地。
负责种植面积的农民们,却是不争不抢的,也不怕轮不到自己管辖的区域。只是他们的目光热忱到疯狂的程度,虔诚地看着经过神明之手而无比健康壮硕的小麦,同时热衷于将自己见到的神迹告诉其他的人。
于是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丰收的好讯。
这些都是神只殿下,切切实实带给他们的。
等谢虚救治完了所有禾麦,了却完了一大隐患,便让前任大神官带他去看疫病区的那些患者。
即便没什么医疗知识,这些民众们也知道,被怪物“入侵”的人都死定了,不把他们关起来的话,甚至会害死更多的人。
前任神官大吃一惊,甚至恳求谢虚不要前去——倒不是对神明的能力不自信,而是那里太过腥臭脏污,简直就是人间炼狱,怕用那样的脏污之地玷污谢虚,会脏了神明的眼。
何况被丢进那里的,多半是贱民,城中每年都要饿死很多人,死一些个贱民,反倒是减轻负担了。
谢虚没有理。
而柯尔兰给他带了路。
疫病区的人已经死了大半,剩下活着的人类,更是面上生疮,身上流脓,再形容可怖不过。
每天唯一的行动,大概就是争抢从墙外扔进来的,那一点点少的可怜的水和食物。
这已经是国王最大的仁慈了,知道粮食有多珍贵,他们十分满足。
然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在苟延残喘的日子里,竟然会像做梦一般,得见一位真正的、尊贵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