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罗这一觉睡得很沉,不过,睡得沉不代表不做梦。
她做了个很惆怅的梦,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坐在巨大而又阴暗的石窟群中,石窟群的形制糅合了她去过的几大石窟,比如敦煌、龙门、麦积山,抬头环视处尽是石雕泥塑,漫天神佛,满目众生。
但就是很安静,安静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开始,她还在石窟群中走走停停,研究雕塑手法,后来就在疯狂找人了,然而,里里外外,一个人都找不到,石窟群大得没尽头,找完一座,一仰头,前方又隆起一座。
又一次冲进一眼石洞时,力道没控住,撞翻了一尊人像,人像砰一声倒地,表层的泥块片片迸裂剥落。
这里头,居然裹了个人。
人是面朝下趴着的,看不到脸。
聂九罗心跳得差点蹦出来,她战战兢兢凑近、蹲下身子,拿手去翻那人肩膀,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是炎拓。
千万别是炎拓。
……
身子一阵轻晃,聂九罗睁开眼睛,意识却还在梦里,一时间有点懵懂。
炎拓正半跪着身子,低头看她:“做噩梦了?”
聂九罗反应不过来,帐篷外很暗,但并不很黑,隐约能听到人声。
她问得茫然:“要走了?”
炎拓朝外张了一眼:“没,刚有人起,还早呢,没到出发的时候。”
聂九罗哦了一声,这个梦太真了,她醒是醒了,但那种绝望和恐慌的情绪还没能完全撇掉。
她抬起手,环住炎拓的脖颈。
炎拓笑了笑,伸手从她背后拢入,把她连人带睡袋拥进怀里:“做什么噩梦了?说出来,给你破一破。”
也不算噩梦吧,聂九罗含糊回了句:“就是梦见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被一堆石窟塑像围着。”
炎拓哦了一声:“做梦都不忘搞事业啊。”
聂九罗埋头在他颈窝里笑:“然后有个塑像摔破了,里头裹着个人,不过没看清脸。”
画风突然恐怖,但炎拓还是给她“破”出了蹊径:“说明技术好啊,人像塑得太过逼真,成精了。”
又问:“那儿只剩了你一个人?”
聂九罗点了点头,梦里那种辽阔的孤独感,现在还挥之不去。
炎拓说:“那这个成精的,就当是我好了,省得你一个人在那儿寂寞。”
聂九罗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晦暗阴郁的梦,还真让他三句两绕地给破了。
她抬起头:“你说的啊,我在哪,你在哪。”
炎拓点头:“我说的。”
***
早饭时,余蓉来了,跟两人一起用饭,顺带转达昨晚和邢深商量之后的安排。
人员分两队,两队里都有狗家人和走过青壤、可以根据地图认路的人。邢深带前队,配蚂蚱,负责探路;余蓉带后队,配孙周,负责策应前队及押送地枭。
前后队的出发时间错开一小时左右,这样,万一前队出事,可以及时以信号枪等方式通知后队,避免团灭。
炎拓有点担心:“还要把那几个地枭带着?”
缠头军人少,还分了两队,一队撑死了也就十来号人,居然要押送六个地枭。
余蓉说:“这不是来换人、做戏吗?你连人质都不带,戏怎么做啊?”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盒,冲着聂九罗哗哗晃了晃:“邢深说,你有办法,能让这几个地枭没法兴风作浪。”
聂九罗接过针盒:“是有办法,交给我就行。”
余蓉心中大石落地:六个地枭,不啻于六只虎,谁押心里都不会踏实,但如果有办法能让老虎变病猫,那就省心多了。
她征求两人意见:“你们是跟前队还是后队?”
聂九罗沉吟了一下:“后队吧。”
这也算是遵循古制了,“有刀有狗走青壤,狂犬是前锋,疯刀坐中帐”,她本来也不该被编进前队的。
这回答在余蓉预料之中:“那收拾收拾吧,一小时之后上路。前后队一道过金人门,过了之后再岔开时间。还有……”
她示意了一下斜前方:“邢深想跟你单独聊聊。”
聂九罗一愣:“跟我聊聊?聊什么?”
余蓉斜了她一眼:“我能知道吗?他又不是要跟我聊。”
***
聂九罗下了踏步阶,循着余蓉指的方向走了一段之后,果然看见了邢深。
一夜不见,邢深看起来疲累多了——也许昨天见到时,他已经是这副疲累的样子,只是她当时没留心而已。
走到近前,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聂九罗:“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