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朝前缓缓走去,她穿着一袭深红的衣袍,裙摆绘制着繁复的黑色花纹,裸丨露的颈子上用小篆写着一个白字,彷佛是烙铁刻下的印记,衬着雪白精致的面容,隐隐有几分妖冶诡异的美艳。
这是一条冗长的通道,夹杂在四周宫殿的包围之下,却并不狭窄,反而十分的宽阔,足以供十几人并排而行。而两边的宫殿高耸入云,屋顶淹没在黑色浓浓的雾气里,天空漆黑如墨,唯一的光源是她手里提着的灯笼。
自从铜门闭上,这里就彷佛成了一个幽闭的环境,非常的安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白茶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一座宫殿前。
昏暗的光线里,宫殿前台阶上每隔八米便站着个灰白色的身影,佝偻着腰背,脸上覆盖着垂眉哭泣的面具。
当她踏上第一步台阶,那些鬼奴突然齐齐转头看向她,面具下的眼睛随着她的脚步转动,令人头皮发麻。
白茶面无表情的提着灯笼在它们的注视下走到宫殿门前。
“进来。”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男人。
白茶随手把灯交给他,然后走入宫殿里。
沉重的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白茶安静的站在黑暗里,手心隐隐冒出冷汗。
突然,所有蜡烛燃烧了起来,像是两条火龙,一路通向最上方那个座位。
“白茶。”坐在首座上的老人开口,他披着厚重的兜帽,整个人隐藏在斗篷里,蜡烛的光无法照出他的面容,他开口说:“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婴鬼已从忘川那扇门逃至人间,相信不久后地府就会涌入大批阴魂,到时候孟婆和瑭公子肯定应对不及。”白茶半跪着,语气阴冷的说。
老人赞许的点点头,“不错,等他们乱起来,就是我们的机会,你做的好。”说完,他兜帽下的眼睛微微一眯,“女君那里,有踪迹吗?”
“......还没有。”白茶眼里闪过一丝僵硬,快速的接着说:“不过我会继续寻找的。”
老人摆摆手,叹了口气。
“斩草未除根,我心里始终不太丨安宁,白茶,你在人间行走,要多留意,若是发现女君行踪——”
他慈祥又平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冷的杀意,一字一句道:“直接格杀。”
“可是女君即便受伤失踪——”白茶咬了咬唇,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地府女君是上一任女君从许久前亲手挑选出来,悉心栽培,法力远超前任女君,她在地府的时候所有心怀不轨的阴吏都不敢表露出来,白茶曾侍奉过她,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鬼奴,女君却已经以一人之力统治着整个地府。
“不中用。”老人幽幽叹了一声。
白茶被这三个字刺的脸皮滚烫,她不自觉握紧五指,心里的怨怒疯长,面上却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
她能从一个小小的鬼奴成为白氏族长,走到今天,除了靠不甘心努力向上爬之外,还有识时务。
所以,她只是更加伏低身子,沉默的接受。
老人注视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扔出一把匕首,“上面涂了阿舍曼之果的毒,把它刺入女君身体。”
阿舍曼是传言里的一种神树,果实芬芳甜美,却带着剧毒,对付鬼类尤其有效,中毒后魂魄会被剧毒浸染,逐渐腐蚀,过程痛不欲生,受够折磨之后才会死。
白茶万万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这样恶毒的东西,她迟疑片刻,撕下一块布,将匕首包起来后才敢拿在手里。
老人见她如此小心谨慎,不由嗤笑一声,挥挥手道:“行了,你走吧,婴鬼那边留意着,以免出什么差错。”
“是。”
白茶始终低着头缓缓朝后退去,即便是这样,她也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冷的贪婪的,彷佛在对待一块鲜嫩的肉。
在这阴暗无边的地府,阴吏与阴吏之间,不过是弱肉强食。
她对他有用的时候能保住性命,一旦不中用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他吞噬。
直到宫殿大门重新关上,隔绝了老人的目光,白茶才感觉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戴着哭泣面具的鬼奴目送她离开,她走在来时宽阔的通道上,身边一片灰暗,只有她一人,有个声音冷冷问她,后悔了吗。
后悔背叛女君吗。
“不后悔。”白茶低声回答。
那个始终缠绕着她的声音发出肆意嘲讽的笑声。
白茶捏紧了手里的灯笼,有一瞬间,她的身后一闪而过一个漆黑的影子,像是鬼魅。她猛地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少女般美丽的面容露出畏惧愤怒厌恶的复杂神色,宫殿墙角处有影影绰绰的东西嗅到她的情绪,趴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白茶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喝道:“都给我滚。”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躲在暗处的东西纷纷四散而逃,向着天空飞起,定睛一看,是一团团水墨凝结而成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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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着浓郁腐臭味道的尸体瞬间将沈阮淹没。
尸体依旧在前仆后继的朝她所在的位置涌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不停的吸引着东西靠近。
太平间三个幽绿的字滋啦一声,突然熄灭了。
黑暗里,所有尸体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下一秒,‘轰’的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空间,很快将这里烤得彷佛炼狱,尸体的皮肉迅速融化,露出肚腹里蜷缩着,彷佛子宫幼儿般的婴鬼。
婴鬼们被火焰舔吻着湿滑的皮肤,纷纷从肚皮里跳下来,朝着门口而去,那里站着早做好了准备的沈阮。
她站在火里,然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烧着。婴鬼还没到跑到门口整个鬼就成了两半,身体保持着逃窜的姿势,头颅却滚落在地,脖子上碗口大的伤口,不断冒出粘稠腥臭的血液,彷佛一口血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