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凌晨和江都的凌晨有什么区别?
让沈阮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卧室里多了个讨厌鬼吧。
满屋萦绕的瑞气几乎令她皮肤产生被烫到的灼热感,冰冷的空气染上草木焚烧过后的烈烈清香,她面无表情睁开眼,没直接开灯,而是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扔向卧室某处,然后穿鞋下床。
月光从大开的窗户照进来,少年模样的男人,这点微弱的光,依然能让她看清楚他的面容。
黑发,黑衣,皮肤白的吓人,半张脸密密麻麻爬满太阳的金色纹路图案,一双眼眸像是融化的金子,里面收敛着璀璨的光华。
“夜半闯女孩子房间,很不礼貌。”沈阮冷淡的说。
烛炤单手拎着方才她扔出的花瓶,放回床头柜上,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不也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京都么。”
沈阮就知道他会来这一趟,想起烛炤的脾气,有些头疼的解释:“实在是事出有因,我...”
“不用说了!”烛炤一挥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金瞳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将她盯着:“我知晓你是想我得狠,按捺不住主动跑了过来,小曼殊沙华,你实在是太放丨荡!”
沈阮挣扎:“听我解释...”
烛炤志得意满,“我都明白。过几日是好日子,咱们可以把婚事尽早办了,你也可以名正言顺留在京都。你虽然脾气是坏了点,但我俩有婚约,我就勉为其难娶你好了。”
“......”
沈阮深深吸口气,告诫自己,冷静,这里是林怡家。
“你高兴的说不出话了么?”烛炤皱了皱眉,“这样不稳重可不行啊。”
沈阮呵呵笑了:“我俩的婚约早就已经作废了,再者,当初和你订婚的是地府女君,如今我已不是女君,你该去找曼陀罗。”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天寒夜露重,慢走。”
“哈!”烛炤笑的眼眸眯起来,得意又严肃道:“你别胡乱吃醋,我才不喜欢曼陀罗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我只...咳咳咳,总之,当年和我订下婚约的那个女君是你。”
沈阮不怕打架,如果烛炤和她见面会打起来,她丝毫不方,但尴尬的是,他俩有过婚约,而烛炤不知怎么回事,死活赖着要与她成亲。
烛炤软硬不吃,她拿他很是没办法。
且林怡在京都安然无恙长大,烛炤功不可没,重重因素叠在一起,沈阮近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
她有心想扯开话题,胡乱找了个话头:“那个什么,地府那头说曼陀罗失踪了,你有什么消息吗。”
虽然不喜欢曼陀罗,但她不在地府,万鬼没有约束,乱起来就糟了。
而烛炤是京都的瑞兽,镇守京都多年,京都又是消息汇聚之地,若是能问出点什么也很好。
“没有!”烛炤迅速回答,彷佛是怕被妻子查岗问前情人消息般警觉,“我真的不喜欢曼陀罗,你不要试探我了。”
许多年前,萝迦魂魄被沈阮亲自送入轮回,她初初执掌地府,很是艰难,曼陀罗那时候和她关系还不算太差,维持着表面师姐妹的友好,建议她用联姻来增强对地府万鬼的震慑,恰逢烛炤登门提亲,她没多考虑同意了。
烛炤是上古瑞兽,万鬼对他有天然的畏惧,与他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地府上下果然顺遂很多。
直到后来幽荧自尽于忘川,她才知道幽荧一直喜欢着烛炤。
幽荧死后,怨恨流入忘川,从此忘川生出无数魍魉,再无法平息。
沈阮那时候便打算同烛炤退婚,可惜婚还没退成,就被曼陀罗抢了女君之位,赶到人间。
烛炤是太阳之中诞生的瑞兽,心性澄明,脾气固执的很,所以就算知道萝迦转世在京都,她也很少过来探望,就怕和他遇上。
“你先回去吧,婚约的事以后再说,我很困要睡觉。”沈阮故作疲倦的扶了扶眉心。
烛炤见她确实有些累的样子,又觉得人都到自己地盘了,那还能跑?
于是他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第二天,沈阮打算回江都,林家却发生了意外。
林怡她爸犯了高血压,进了医院。这种情况下,沈阮离开的计划只能搁置,陪着林怡一起去医院。
林从五十多岁了,大约是常年的劳累让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两鬓掺杂着银白发丝,看见沈阮的时候,他浑浊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下。
他嘴唇抖动,似乎要说什么。
林怡看到他这副样子,跺了跺脚道:“爸,早叫你少喝酒,你就是不听!”
沈阮倒了杯热水,送过去:“林叔叔,林怡很担心你。”
林从第一次见到沈阮,是在三十多年前,那时候他妻子刚刚生下林怡,他高兴的不得了,然而很快,家里就开始发生变故。
小小的林怡半夜总是莫名其妙啼哭,身上偶尔会带有黑色的类似爪子碰过的痕迹,更有一次,妻子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倒映在里面血肉模糊的厉鬼。
沈阮就是这个时候主动登门上来,言说林怡魂魄特殊,极容易招来不好的东西。
她给林怡喂了一碗自己的血,然后,女儿就停了哭泣,身上的黑色爪痕也消失了。
三十多年过去,林从依然不能忘记她,骤然一见,她面容仍如少女般纯美,丝毫没有改变,心头很是震惊畏惧。
林怡把她爸半扶着靠坐起来,突然听到她爸说:“闺女,爸有点饿了,你出去买份早餐过来。”
“行,你要吃什么?”林怡虽然生气她爸不爱惜自己,但听到这要求,还是立刻答应下来。
“什么都行。”林从胡乱答道。
林怡瞅他一眼,“噢”了声,拿起包包到外面去了。
病房是单人的,环境很不错,门一关就显得格外安静,适合病人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