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可能的解释。
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三皇子,而洛长念又是否知道那件事呢?
她只觉得自己在偶然之间已陷入一团迷雾之中,里面的人都被烟雾缭绕,让人瞧不清楚看不真切。
“苏姑娘可睡着了?”
刚从胡思乱想中好不容易抽出神思的苏蔷正准备下床给自己倒杯冷茶,却听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温润尔雅的声音,隐着小心。
她怔了一怔,迟疑片刻后,扬声回应,穿戴整齐,燃了灯,开了门。
洛长念站在门外,背手而立,唇角扬起淡淡微笑,清澈的眸子黯淡了满天繁星。
虽然三皇子以竹苑清幽适于静养不能辜负二哥的一番好意等等的原因推却了领事内侍为他调换寝宫的盛情,也不同意再为他添加几名随奉侍女,但在短短的半天之内,竹苑显然似是换了一重天地,目之所及,皆是崭新繁华。
此时的竹苑,廊间亭下皆是灯火璀璨,将半个竹苑映得通明。
“这些天多亏姑娘照顾,否则我不知何时才能苏醒。”身子仍有些虚弱,轻咳了几声,在竹亭中坐下的洛长念示意她同坐,温声道,“若姑娘有何疑虑,我愿一一答解,定然会知而无言。”
她并没有落座,只恭敬地垂首道:“奴婢不敢。”
“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现在如此疏离,可是在怪我之前有所隐瞒?”他依旧笑意淡然,却撑着桌子欲起身,“既然姑娘喜欢站着,我便陪着。”
她微微一怔,只能顺势坐下:“殿下大病初愈,不宜多耗体力。”
“方才我听他们提起,说姑娘这些天为了救我奔波劳碌。平心而论,姑娘所作所为,实在出乎我所意料。”洛长念笑意诚然,语气中带着几分钦佩之意,“这次大病染身本是意外,但没想到能在琉璃遇到姑娘如此通透的人物,也算是因祸得福。”
“殿下谬赞,奴婢实不敢当,所思所想,除了该尽职尽责外,也是希望不因奴婢的一时过失而拖累整个琉璃受罚。”她垂着眸,声音恭敬而平静,“还请殿下切莫因奴婢的一时权宜之计而责罚其他人。”
“苏姑娘如此客气,看来还不能十分信任我。”似乎并不介意她话中的淡漠,洛长念也不意外,掩着眸中暗芒,只淡然解释道,“的确,琉璃中是有我一直信任的人,但我来琉璃医病休养之事是二皇兄一手安排的,就算他们有心,在万不得已之时,也不能正面质疑二皇兄对我的一片好意。所以,姑娘于我的救命之恩,是当之无愧的。”
他的解释如此细致诚恳,倒让她有些惊讶。
大周早在十多年前便册立了嫡长子洛长容为太子,传闻中二皇子逸王洛长策早有夺嫡之心,手段精明。而三皇子洛长念与太子虽非一母同出却兄弟情深,一直在为心慈仁厚的太子遮挡明枪暗箭,没想到传闻竟也有几分真实。
都言三皇子温润如玉待人真切,在民间颇有美名,现在看来,倒是不错。
宫廷朝野人心繁杂,他如此信任自己,也是难得。
“殿下对奴婢坦诚相待,若是奴婢再有所隐瞒,倒也太过小气。”她心中稍安,想了想,试探地道,“为买药,奴婢花光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所以,若是殿下想投桃报李,奴婢大胆,请殿下赏银。”
一怔之后,洛长念轻笑一声:“欠债还钱,这是自然。不过,我有个要求。”
她一愣:“什么?”
“这些天虽与姑娘相交不深,但我已将姑娘视为生死之交,若姑娘不怪我害你陷入危难之境,还望姑娘放下你我之间的主仆之分,”他的语气愈加诚恳,眸光殷切,“以后相见,若无旁人,我更希望我的朋友叫我长念。”
三皇子醒来的之后几天,竹苑反而比以前更加清净。
虽表面上都是因着休养不见外人,但现在的安宁才是真正的静养之境。
洛长念虽是皇子,却似乎并不习惯侍女的随身服侍,吃穿皆是自己动手,倒是让她清闲不少,好像身边多的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自家主子。
那晚之后,她并没有如他所说直呼他的字号,但对他还是少了许多虚礼,见他既然用不着她侍奉左右,便如往常一般,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开始坐在竹亭中看书。
闲来无事时,洛长念也会走过去坐在一旁,将她的书拿过来翻阅,有时还会与她相谈片刻。
如此几日,有天午时,神武营将军云宣前来迎接三皇子回宫的消息便传来了。
“这几天看惯了云卷云舒,竟有些不舍了。”站在竹林前,温和笑意晕上眉眼,几乎已经痊愈的他悠然道,“生而在世,有几人能像我现在一般无忧无虑神清气爽。”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借着殿下的福气清闲了这么多天。”许是因为得知一切都要归复于平静的缘故,她心宽许多,笑意自然而然地溢于言表,“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真是逝若流水。”
他侧过头,另有深意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半晌才道:“但你今日的心情似是比以往还要开朗些,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再每日陪着我这个无趣之人吗?”
“殿下博学,却又不拘于纸墨,每每点拨我于困顿之时,若也算是无趣之人,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她不否认,却笑道,“待殿下回去后,我便再无人指点,怎样都算是一件憾事。”
他不再多言,只淡然而笑。
临近暮晚,琉璃上下张灯结彩,人人皆是欢喜。
今日的晚宴,是三皇子在回宫之前特地为琉璃宫人设下的离别宴,所有宫人皆在宴请名单之上,只要无要事在身便可到膳堂赴席。
而苏蔷自然是座上宾。
她本打算与织宁她们坐在一起,却不想洛长念又特地让人将她带到了前座,若是再做推辞,反而显得自己太过矫情。
“难怪我那天会听到你们说话,原来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瞪着不远处的她,许诺侧头对身边的织宁低声冷笑道,“你这个好朋友真是不简单,为了巴结权贵可算是费劲了心机。”
“你胡说什么?”织宁瞪了回去,反驳道,“是你自己不想留下,阿蔷她好心替泉姨分忧替了你的职,现在又说什么风凉话。”
许诺冷哼了一声,嘲讽道:“琉璃宫中谁不知道你的阿蔷城府极深,是你自己太过天真,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云将军到!”
一声雄浑有力的唱喏声压下了所有的低声喧嚣,众人纷纷抬头,循声望去。
一个男子轻装而来,器宇轩昂,步步生风,引得腰间佩剑上的银色长穗肆意摇晃,一举一动皆透着朗朗硬气铮铮风骨。
他便是年纪轻轻便名震天下的云宣将军,户部尚书云枕山的义子。
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惊慌之间,手中的酒杯猝然落地,苏蔷惊得半晌失神。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