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去接,但见她递来的正是祛热解毒的药,微微一怔,神色虽缓了些,厉姑姑的语气依然冷若冰霜:“这样就想收买我,你也太痴心妄想了。”
“我从未想过要收买姑姑,只是顺便而已。”她轻叹了一声,将药包放在了桌子上,恳切道,“赵越张扬跋扈,姑姑未来浣衣局就职之前更是过分,若姑姑当真是铁石心肠之人,怕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浣衣局本就风气欠佳,厉姑姑已经尽力。更何况,姑姑惩罚织宁,虽然我依然认为有失公允,但姑姑却放过了我,又在织宁晕倒之时将她扶进了屋中,已是开恩。”
“我以前竟没有瞧出来你还有这般心思,也有这般本事,竟也能从御药房拿药过来,”眸底轻轻拂过一丝释然的笑意,厉姑姑虽面色不动,却明显减了几分平日里的戾气,指了指左偏房,“灶火在那里,慢点生火,别借故烧了我的屋子。”
“是,多谢姑姑。”苏蔷盈盈一拜,又迟疑地道,“奴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织宁她身子弱,所以,以后去尚衣局送衣裳的差事奴婢想领过来。”
“得寸进尺,你当我真会领你的情吗!”厉姑姑横眉,哼了一声,“若不是这几日我嗓子不好,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苏蔷忍住笑,盈盈一拜,道了声谢,转身便去熬药,却又听厉姑姑突然开口。
她的语气甚是刻意,抑扬顿挫:“这才一转身就忘了我,看来我这个厉鬼是没人管咯。”
浣衣局中暗地里都将厉姑姑称为厉鬼,没想到这个不堪入耳的外号她竟然早就知道。
“姑姑教育的是,不过奴婢手中的两包药可是只有一个是织宁的。”她转了身,将手中的药包晃了晃,笑道,“借了姑姑的灶火,怎么能不给姑姑熬药?”
第16章 浣衣鬼事(七)疯癫
因用药及时,几日之后,织宁的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以如常干活了。
浣衣局一切平静,甚至连平日里不挑事不痛快的赵越也安静了多日,她们似是熬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一切都开跨入正轨之中。
那天之后,除了赵越的突然生病之外,大家都在传说着宫中羽林军轻衣司新来了个都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将军,甚是潇洒,还是左护卫云炜的义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年纪轻轻便名扬天下的云宣将军。
更何况,轻衣司虽隶属羽林军,但却直接听命于皇上,直管刑狱,有生杀予夺大权,虽与后宫明镜局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前途命运显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轻衣司的都统更是人中龙凤,以往的都统都是年逾四十的老将,此次换了个年轻有为的将军,自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苏蔷知道,她们说的就是云宣。只是,虽然她已经接了去尚衣局的活,这几天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但她也清楚,虽然自己只在宫中见过他一次,但他肯定在那天又见过自己,很大的可能,就是在她去御药房的路上遇见那辆辇车时。
而且虽然他与自己并没有打照面,但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所以才让他的朋友去御药房帮她解围。
后来想想,上次见面时她实在有些冲动,即便他说了些过分的话,也不一定就是他的本意,更何况自己还没让他把话说完。所以,这些天她一直都希望能再遇见他,好当面对他道声谢,但每日的来回虽然也会偶遇羽林军,甚至还有一次见到那天在御药房帮她的那个侍卫,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又一次失望而归,刚踏入浣衣局的东门,她便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很多人聚在东议厅前交头接耳,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讨论最近大热的轻衣司新都统。
脚步还没有踏入北一院,就听到一个歇斯里地的嘶吼声破天而入,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到了北二院,蓬头垢面的赵越近似疯癫,双眼遍布血丝,大叫着撕扯手中的丝帕,在院中跌跌撞撞,全然不顾不知何时被蹭破的双手,好像已失了神智。
“是鬼,是鬼,是鬼又怎样,我不会怕你,撕了你,我要撕了你……”
她口中不住喃喃,不停地用双手撕着那一块本该洁白无瑕此时却染着斑斑鲜血的丝帕。也许是发现没有效果,后来她干脆将丝帕塞到嘴中不住撕咬,嘴中不断发出呜呜的怪声。
闻声而来的宫女都远远地躲着,想过去却又不敢,只是低声议论。
上次受了惊吓之后,她已经休息了几天,虽然也没安生,但祸害的范围也就是她所住的北二院附近,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闹剧,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昨天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当差,看着一切都很正常,依旧张扬跋扈,没想到今日却又突然发了疯。
待看清了手帕,苏蔷心下一凛,猛然想起那天同样让赵越受惊的簪子。
上面只简单地绣了一朵红花,旁边是个“吉”字。
又是那个字。
这个字究竟与她是什么关系,为何能让她一而再地失去理智?
“让一下,让一下!”
阿英带着太医和几个内侍挤过了人群,纵然她平日里与她关系再好,见了赵越此时的癫狂模样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那太医很是年轻,样貌清俊,见了此情此景却是异常镇定,一来便开始掌控全局。
几个内侍七手八脚地将赵越制住,好容易才将她抬进了屋里。
染着血的丝帕从赵越的手中滑落,翩然落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赵越进了屋中,似乎很少人留意到那块被遗落的丝帕,就连阿英瞧了一眼后也慌忙移了目光,神色恐惧而逃避。
厉姑姑在不远处的北一院院门口大喝了一声,围在北二院瞧热闹的人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散去,唯留了地上的那块丝帕,孤寂而显眼。
经过时,她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却还是克制住了心底的好奇之心,没有弯腰去捡。
“果然是尚宫的侄女儿,竟然连太医都能请来。”一边干活,一边摇头感叹的许诺道,“可我们生了病,御药房都进不去。”
阿岭好奇问道:“赵越怎么又发疯了,还一直说什么鬼呀鬼呀的,她不会真的被恶鬼给缠上了吧?”
“放心吧,我看她就是装疯卖傻,才当值就又发了病,说不定只是觉着歇着太舒坦,所以借故又想偷懒几天。”许诺不以为然地道,“过两天就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你方才是没有看到,她咬得手和嘴都烂了,到处都是血,”也跟着去瞧了热闹的阿岭想起所见的一幕,心有余悸地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用这种办法来换几天休沐,想歇着给厉姑姑说一声不就成了吗。”
“这倒也是。”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她的癫狂,织宁听了也是心惊胆战,侧头去问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蔷,“阿蔷,你说浣衣局真的有鬼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最可怕的唯有人心而已。”苏蔷若有所思,眸光深沉,“不过,人心若是生养了鬼,也会出来作恶的。”
织宁有些不懂:“又在欺负我读书少了,只听懂了前半句。”
许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的阿蔷是想告诉你,就算是有鬼,也是人故意捏造出来的,都是假的。”
北二院热闹了很久才安静下来,流言也顺着晚风吹到了各处院子里。
太医的诊断结果竟是她只是受了惊吓心神不宁但并无大碍,只开了个安神的方子便走了,但赵越却将发了疯一般将自己锁在屋里,任谁来唤都不愿开门。
很快,苏蔷便听说了那个“吉”字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