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房中,苏蔷还有些震惊。
沈妍竟被刺中两剑,倘若第一剑是无意间为之,那第二次又如何解释?
没想到得到的细节越多,疑点反而也越多。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去院中透气,却在意外中发现吴蓬隔壁的书房还亮着光。
门从里面打开后,她看着眼前不仅穿戴整齐而且还换上了一身黑衣的吴蓬吃了一惊:“你怎么换了一身夜行衣,该不是要趁着夜黑风高去劫富济贫吧?”
“自然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吴蓬道,“我只是想给家父写封书信。”
苏蔷仍是困惑,这一身夜行衣与写信又有何关系?
吴蓬只好解释道:“苏姑姑有所不知,我自小便不爱写字,也不擅长写字,所以每次一动笔墨必定会将墨水弄洒在身上,家父怕被人瞧见了笑话,所以要求我每次写字时都要换上一身黑衣。家父之命不可违,久而久之,我也便习惯了。”
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层原因,苏蔷一眼瞥见她袖子上隐隐的一大片墨迹,似是刚沾染上不久,不细看倒当真很难察觉,便不由得有些感慨吴父的家教严苛与足智多谋,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间有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竟愣在当场半晌无言。
第57章 鹊桥归路(十二)密室
“我想, 我可能明白沈妍的那件红衣究竟有什么玄机了。”
当苏蔷站在云宣面前说完这句话后,她的神色不仅毫无参透真相的喜悦与快感,眸底的迷惘与哀伤反而愈加浓厚,像是柳暗花明后所见的又是暗无天日。
小半个时辰后, 云宣陪她敲开了元福客栈的大门。因着宵禁,笃笃的敲门声在空荡的大街上格外清晰响亮。
以为夜半有客来的童掌柜甚是热情地开了门,却在认出他们的瞬间丧了脸色:“你们怎么又来了?”
“自然是过来帮童掌柜的忙, 早些破案你这客栈也能尽快正常营生, 不是吗?”灭了手中提着的纱灯,侧着身子擦着他的肩膀进了门, 云宣将门拉开让苏蔷进来,一针见血地对童掌柜道, “童掌柜也不愿这里一直如此萧条下去吧?”
童掌柜无言以对, 将门关上, 决定合作:“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不知两位这次过来又有何贵干?”
云宣温和道:“我们要去凶案现场看看, 劳烦童掌柜把锁开了。”
“这怎么行?”毫不迟疑地摆手拒绝, 童掌柜道, “上面可是加了封条的, 官府说了, 在案子了结之前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包括大理寺之外的所有官人。”
声音冷了冷,云宣道:“你当我们都是瞎子,连那封条破了也看不出来吗?”
“这……这位大人有所不知, 封条虽然被弄破了,可与我们无关啊。第一次是被贼人给硬闯了,上次是被和你们一起过来的那位凶巴巴的姑娘给硬闯了,”童掌柜为难道,“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给官府交差呢……”
云宣淡然点了点头,抬脚朝楼上而去:“原来硬闯就可以了。”
童掌柜自然拦不住他,只好在他就要将那封条给撕下前忙道:“别撕别撕,我开门我开门还不行吗?”
似是避之不及般,锁刚开打开,童掌柜便嫌弃地逃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里面漆黑一片,似是隐隐地还有未散的血腥扑面而来。
待点了灯,才算看清了里面的布置。
正如吴蓬所说,乍一看很干净,看不出这里几天前曾发生过惨绝人寰的谋杀案。
客房的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席床榻的基本配置外,床头处还竖着一个衣柜。
衣柜开着,里面空无一物,床榻上的被褥都已经被带走做了物证,地面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可见这里虽被贴了封条,却再也没有留下凶案的半点痕迹。
“大理寺认定了沈熙便是杀人凶手,这现场清理得倒是干净,”云宣抬眼环视客房,有些惋惜道,“也许还被忽略了许多线索。”
苏蔷站在门口,看着地面沉思道:“我记得卷宗上记载,当时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也都有斑斑血迹,推断的结果是沈妍在中剑之后曾蹒跚到门口试图求救,对不对?”
云宣点了点头道:“对,但因为破门而入后进来的人太多,除了床榻四周外其他地方都被破坏的很严重,所以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线索在卷宗中便被轻描淡写,也未经严格审验。”
连堂堂大理寺断案都如此粗糙,以结果来决断证据,难怪这世间的冤假错案会层出不穷。
苏蔷向前走了几步,借着烛光细细看了看一览无余的周围,有些失望道:“这里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藏得住东西,也许我们已经晚来了一步,那件红衣可能早被人取走了。”
云宣沉吟片刻,径直向里墙的窗户走去,道:“这倒也不一定。”
窗户所在的墙面临近一条狭窄的小巷,很是幽静,平日里也少有人走动,但最重要的却是那一道墙面爬满了浓郁的藤蔓。
推开窗子,一缕风携着清新的气息飘了进来,将烛火吹得四下乱晃。
“之前我已经来这里勘察过,发现了临近这条巷子的墙面上全都布满了绿藤,而且极为茂盛,这扇窗子周围也不例外,”用火折子点亮了纱灯,云宣招呼她过来,解释道,“之前并未留意,但刚刚才意识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也有可能在这里。”
在纱灯的照映下,虽然看不清楚,但她还是看见果然有叶大而繁茂的藤蔓依墙而生,似是一道墨绿的屏障般将墙面遮挡得密不透风,但也许是因为窗子经常被打开,那些藤蔓皆是绕窗而行,蔓延向上。
“沈妍在九秀坊做的红衣面料轻薄,藏在这里倒也不无可能。”将手中的纱灯交给她,云宣道,“我们不妨一试。”
接过纱灯,苏蔷替他照亮,看着他拔出剑,向外探出了半个身子。
似是有些担忧他的安危,情急之下,她伸出空着的右手拽住了他悬在腰间的剑鞘。
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虽然也知道她不过是多此一举,他在一怔之后唇角却还是不由地微微上扬,眸中多了几分轻柔。
若是在重伤之下将红衣藏到藤蔓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在窗子的正下方。虽然为防止破坏证据他的动作很慢,但不过片刻,云宣便发现剑下似是碰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长剑挑上来的并不是红衣,而是被一件青色衣裳做成的包裹,并不大,足以藏在藤蔓中而不被察觉,但上面显然浸染着大片的血迹。
放在桌案上打开,殷红如血的大红衣裳似是含苞的花朵一般呈现在眼前。
“沈姑娘当时的状态吗?”客栈小二朦胧着一双睡眼,想了半天才皱着眉头道,“她那时已经有些醉了吧,送走刘公子后,她在关门前好像弯下腰去拾地上什么东西,站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还颇费了一番力气,摇摇晃晃的。”
从元福客栈回去的时候,苏蔷坐在马车中,在颠簸中久久不能平静。
今夜从客栈小二那里得到的最后一段话,几乎印证了她的所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