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我弟带走。
塞北的八月,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今年还好些,据说去年的这个时候甚至都已经下起了雪,小十一连小棉袄都穿上了,靠着引枕懒洋洋地坐在炕上看着他姐拿着个小布老虎傻乎乎地逗弄他,外头的天早便黑了,一轮明月却刚挑上飞檐角,清辉满院,一片安谧。
忽地听见院门开,传话丫头匆匆跑过来,转眼迈进门,向着燕七行礼:“大小姐,外头有人想见您,他说他姓元。”
“哦,好,我出去见他吧。”燕七把小布老虎交给奶娘,稳步迈出了门去。
“咿——呷——”小十一来了精神,断然大喝着要跟了燕七出门。
“乖啊,一会儿回来再玩儿你。”燕七在门外道。
小十一:“……”
燕七迈出燕宅大门,见元昶就在月亮地儿里立着,没有穿甲衣,只是一袭藏蓝色的粗布袍子,没了金丝银线绸缎衣的衬托,堂堂小国舅爷的身上少了几分矜骄,多了几分硬朗,背着光站在那儿,脸被遮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口笑出来的白牙。
“吃了吗?”燕七招呼他。
“吃了。”元昶负着手,看着燕七走到面前才把手伸到身前来,“给。”
一束五颜六色开得正好的翠菊花。
“真漂亮,谢谢啊。”燕七接过来。
“想什么呢,送令堂的。”
“……”
元昶坏笑,半晌才道:“算了,看你可怜巴巴的,改送你了。”
“……多谢垂怜。”燕七双目无神地道。
“对了,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一个人,特别像你大伯,”元昶用下巴指指巷外,“他也到塞北来了么?”
“咦?没听说呀。”燕七道。
“要不要过去确认一下?”元昶问。
“好啊。”燕七看了看手中这一大捧花,“我先把它放下去,你等……”
“放什么放,拿来,”元昶接回这花,左一把右一把地来回抓抓缠缠,不一时竟是编出个花环来,“喏,好不好看?”
“你还有这样的技能哪?”燕七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元昶把那花环套在了头上,大小正好。
“我们打仗的时候常常要掩藏埋伏起来,身上盖上土或沙石,头得露在外面,头上就得用草什么的遮一下,但是有时候风大,容易把草叶子吹跑,编成草环套头上就没事了,这手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元昶在燕七脸上打量了几眼,却见鲜花美人,月光下竞相呈妍,耳根不由又有点发热,忙把头转开,“走吧。”
燕七就跟着元昶出了巷子,沿着长河街不紧不慢地往北走,佳节将至,风屠城中正是热闹,摆夜市的逛夜市的,行人如织,竟还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
“晚上吃饱了吗?”元昶与燕七并肩走,时不时伸了胳膊挡开四面八方向她拥挤过来的人群。
“饱了。”燕七道。
“这家的羊肉串儿闻着倒是挺香,尝尝?”
“好啊。”
“……不是吃饱了吗?”
“那是前一瞬的事儿了。”
“……摊主,来二十串肉。”
“咦?你不吃么?”燕七。
“…………”元昶。
于是又添了十串。
从长河街拐上风屠城的主干道金戈大街,两旁行道树上的灯笼连成了长龙,照得整条长街明彤彤有如白昼,两个人就走在灯笼下,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行。
“你怎么会到塞北来的?”元昶想起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想来就来了。”燕七盗用了崔晞的回答。
“少忽悠我,”元昶却是不信,“这边正是战乱时候,便是再担心你爹娘你也不可能带着燕九来冒险,更莫说你家里、你大伯会不会同意,这里头肯定有事,对不对?”
“好吧,本来我们是想去东边旅行的,结果路上遇到了押粮军,我们想既然有军队往北边来,不如搭个顺风车,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很担心家父家母。”燕七道。
“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要去旅行?”元昶偏头看着她。
“因为再大一点的话再想出门就不大方便啦。”燕七道。
“哼,”元昶伸出根手指在燕七额上戳了一下,“不是不方便,是再大一点你就又要想着嫁人了吧!”
“确实嫁了人就不能再出门了啊。”燕七道。
“谁说的。”元昶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燕七道。
“没仔细看吧?!”元昶瞟她一眼。
“哪能呢,你里面写的错别字我都找出来了。”燕七道。
“……”元昶推开一个险些迎面撞上来的醉鬼,“我走了以后书院没人欺负你吧?”
“你走了以后就真没有了。”燕七道。
“…………”元昶偏头瞪她,却又忍不住从唇缝里呲出笑来,“你是不是已经对我积了一肚子怨气了啊燕小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