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狐疑,觉得林蔚没有这么听话懂事。果不其然,一晚上过去了,林蔚都没回来。林水两头担心,天还没亮就出去寻人。
哪知才走到院门口,远远就见一大阵村民往这走来。人群中央被人搀扶着的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林蔚。
“我说林水啊,你家这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怎么让一个孩子大晚上的下山?外头多危险啊,再遇见野狼了,你说怎么办!”村长拄着拐杖,长叹口气,“这下好了吧,小女娃家家的,自个一个人走山路,险些从陡坡上跌下去!当后娘的不心疼继女就算了,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也这般糊涂?”
林水一听,赶忙跑去查探林蔚的伤势,见她瘸着一条腿,脸蛋也脏兮兮的,红着眼眶直喊爹。
“女儿,来,快让爹看看,这腿还疼不疼?”
林蔚小声抽气,眼帘一垂,两行泪花簌簌落了下来,抿着唇摇了摇头。
周围村民一阵叹气,纷纷想着,这女娃娃多懂事,明明伤得很重,可连声疼都不叫,怪让人心疼的。
王氏急着找大夫过来给林惜看病,一见林蔚非但没把大夫请来,反而装腔作势的在外头掉泪珠子,跟平日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心头的火登时窜上头顶,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不至于当场冲过去打人。
林蔚将银子递了过去,委屈巴巴道:“爹,我去了,大夫外出出诊去了,还没回来。我怕爹等急了,赶忙跑回来了。哪知道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把腿摔伤了。”
她自然是没真的下山,提溜着灯笼,寻了个地儿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时,自己拿块砖把腿砸伤了,这才一瘸一拐的绕着村子走了一圈。
果然不出所料,吸引了一众人的怜悯目光。
“好女儿,不怪你,不怪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赶紧的,爹扶你上床躺着。”林水扶着林蔚,还不忘记冲着王氏喊了一声,“快,烧点水给林蔚清洗伤口!再找点伤药过来!”
王氏气得脸色铁青,可又碍于村民们都在跟前看着,这才不情不愿的跑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
村长探着头,往林蔚的屋子看了一圈,不住的叹气。喊了村里两个工匠的名字,让他们有空帮林水家把墙顶糊一糊。
林水自然是千恩万谢,请众人喝了杯茶,这才将人送走。从院门口转回来时,想着林惜还病着,交代了王氏一声,又调个头去看望林惜了。
林蔚正坐在床边,左腿裤子挽过膝盖,露出一大片红肿青紫的伤势,厉害的地方还破皮流了血。
王氏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水花。斜睨着林蔚,阴阳怪气道:“来,洗洗吧,大小姐。这皮肉可真够金贵的,碰一碰,摸一摸就流血。改明啊,家里都摆不下您这樽大佛了。”
林蔚瞧了热水一眼,眸色渐渐冷了下来。她从前可是吃过这种亏的,王氏心狠到直接将她的手往滚烫的热水里按。眼下,怕是又要故技重施了。
她抬脸,一脚将木盆踹翻,里头滚烫的热水一大半都泼在了王氏身上。
“哎呦,哎呦!烫死我了!烫死我了!”王氏尖叫着,一蹦多高。从膝盖到脚,通通被热水光顾个遍。可偏生林蔚一脸无辜的坐在床上。
“你,你!”
“水太烫了。”林蔚冲着王氏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呢!”
“贱骨头!下贱皮子!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王氏高高扬起手,就要一耳光抽过去。哪知道被林蔚一把攥住手腕,反手摔到了一边。
“怎么,你还想打我?”林蔚冷眼睨着王氏,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王氏万万没想到林蔚居然敢还手,足足愣了有半刻钟才反应过来。登时跳了起来,扑过去就打人。
林蔚余光瞥见门外头闪过半寸竹青色长衫,顺势往床上一倒,双手护住头脸,抽泣道:“我不是故意的!大夫真的出诊去了,我真的没有骗人,真的没有!”
王氏胡乱往林蔚身上捶了几下,正想着再将她狠打一顿,右手腕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大股力道摔在了床边。
“你在干什么!”林水将林蔚护在身后,手指着王氏厉声道:“你是疯了不成?”
王氏方才是气疯了,眼下摔了一跤,迅速清醒过来,捶胸哭道:“我的惜儿啊,她才六岁啊!她能懂什么啊,你有气,你就冲我身上发,你平白无故诅咒我女儿做什么啊!”
“谁诅咒惜儿了?”林水一愣,询问道。
王氏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跟搬弄是非。昨晚林惜病了一晚上,她还没来得及给林水吹枕边风,眼下便哭诉道:“老爷,惜儿到底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也不是林蔚的亲妹妹。可她好歹是条人命啊,又喊了你三年的爹!你就是不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也不能纵容着林蔚诅咒我女儿啊!”
林水听糊涂了,赶忙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谁诅咒惜儿了?你倒是说清楚!”
“老爷,就是林蔚!方才我好心好意的端来热水给她洗脚,哪知道她一脚将热水踹翻了。还诅咒惜儿立马就死!”王氏站起身来,不住的擦拭眼泪,“老爷要是嫌弃我,那我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以后都不再碍你眼了。”
“你这都在说什么话啊!都是一家人,什么走不走的!”林水看了林蔚一眼,沉声道:“你后娘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诅咒惜儿了?”
林蔚摇了摇头,可怜兮兮道:“爹,我没有。我巴不得妹妹赶紧好起来,怎么会诅咒她呢?”
林水心想也是,要是林蔚真的盼望着林惜赶紧死,怎么还会大晚上的跑这么远的山路去请大夫。可王氏又说的声泪俱下,也不像是装的……
唉!
第6章 穷山恶水
好不容易找来大夫,又是问诊又是开药,折腾了好半天的功夫。林水虽是个秀才,可一直怀才不遇,又是寒门出身,不比旁人出路多。素日在镇上,专门给大户人家抄写书籍,逢年过节写个对联什么的,挣点银子养家糊口。
穷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这不,林惜生了场病,又是请大夫,又是拿药的,足足花了一两银子。家里本就一贫如洗,眼下更是拮据的紧。
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再不济,也不会一家老小沦落到沿街乞讨。山上多的是野菜,家里还有点存粮,将就着还能再凑合一个多月。
林惜足足病了半月,才堪堪好转起来。林蔚也没料到一场高烧居然这般厉害,硬是将平日里耀武扬威,蛮横任性的小女娃子,折磨的精神萎靡。
这还不算,更为糟糕的是,林惜居然烧坏了脑子,以前的事通通不记得了。王氏心疼地抱着她直哭,一直抹着眼泪,大呼作孽。
的确是作孽了,不光是林蔚在作孽,王氏这些年的卑劣行径就一直没断过。三天两头一顿毒打,动辄就不给饭吃,逼着林蔚做家里的一切粗活累活不说,还动过将她卖掉的念头。
前世林蔚活得凄惨啊,瘦得皮包骨头,瘦弱的身子伤痕累累。死的时候肚子里都是空的,整个人趴在雪地里,体温和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怎么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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