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不到伤害宋长宁,只能在精神上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他,同时也折磨自己。生死不容,也就是说,只要宋长宁活着,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如此,只得有一个人死了,这恩怨才算彻底消了。
“我知道。”宋凌川道:“但是我恨他,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林蔚无言,原来这些宋凌川都知道,可即使这般还是不肯原谅宋长宁,那旁人又如何能有办法。
宋凌川痴痴的将目光投向林蔚的脸上,见她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眼睛却红得跟兔子一样。忍不住笑道:“林蔚,我可跟你说,我当初说要娶你是真心实意的。”
林蔚不应声,她心里已经有个宋长宁了,无论如何也装不下第二个人。宋凌川年少轻狂,恣意妄为,他口中的喜欢,也许只是出于一时新鲜,就像是路边遇见的漂亮姑娘,眼睛总是忍不住要望上一眼。无论怎样都好,她不能给宋凌川一个肯定的答复,连半个字都不能给。
宋凌川摇了摇头,脸上渐渐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来,既像是嘲讽别人,又像是在嘲讽自己。双眸恍惚望着林蔚,视线却落在了她身后万紫千红的庭院上。
“不信便不信罢,有什么好哭的,人生本来就是苦海,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分别。”
像是为了应和宋凌川这句话一般,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可口里的嘴还在汩汩的往外冒,伴随着林蔚凄惨的呼救声,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人影幢幢,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迈着大步往前走来。
宋凌川几乎睁不开眼睛,恍惚间有人将他揽在怀里,熟悉的墨香一如多年以前。那时宋家名声在外,爹娘也都还在。宋长宁就爱坐在院里的石桌子旁,攥着他的手不厌其烦的教他临摹字帖。
其实宋长宁长不了他几岁,可他从小就敬重他依赖他信任他,将他视为自己的榜样。
可惜一晃多年过去了,通州城外的枫林早就被当地的知府下令砍光,河畔的垂柳翠了又黄,终是朽成了枯木。而回首往事,自己又有从前的几分样子。
他和宋长宁都是年纪轻轻的少年,如何能活成了现如今这个样子。
“凌川,凌川!”
宋长宁单膝压地,将宋凌川紧紧的揽在怀里,素日里的沉静淡然,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眸色里满是震惊和恼恨,抬起衣袖一遍又一遍的替宋凌川擦拭嘴边的鲜血。
第47章 代人受过
“……你走开,我不要你碰我!”
宋凌川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宋长宁推开。他自己却像是浑身被抽空了一般,颓然的摔倒在地,仰面朝上。看着宋长宁满脸悲伤,心里并没有如何痛快,只觉得连喘口气都艰难。许久,才不冷不热道。
“宋长宁,恭喜你,自由了,终于要摆脱我这个大麻烦了。”
宋长宁不语,伸手攥过宋凌川的手腕替他把脉,须臾,猛然抬首,不敢置信的望着宋凌川,厉声质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好好吃药的!”
“从你气死爹的那一天起。”宋凌川语气很平静,仿佛快要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宋长宁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紧攥着,眸色沉得可怕。他以为宋凌川这回只是像往常一样发病,充其量就是更严重一些。哪曾想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他从前苦心孤诣,为了宋凌川的病,不知翻阅了多少古籍,熬了多少个夜晚,才配出药性最温和,效果却最好的药方来。
可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不肯配合的病人。这几年来,宋凌川怕是一次都没好好吃过药。以至于到了现在,演变成了这副无可挽回的局面。
宋凌川饶有趣味的盯着宋长宁,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情绪变化。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宋长宁,早先我就吐过血,大夫说再不好好医治调养,我恐怕就只剩不到三年的寿命了。说起来还真要谢谢你,最后一顿打送我上路。”
此话一出,宋长宁气血翻涌,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宋凌川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余光瞥见身边的林蔚,略一思忖,又笑道:“宋长宁,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都要死了,有一句肺腑之言一定要同你说。”
宋长宁抬首,目不转睛的盯着宋凌川瞧。
宋凌川道:“你配不上林蔚。”
“我知道。”
宋长宁回答的也很平静,他弯腰一手绕到宋凌川背后,一手操起他的双腿,将人一下子打地上捞了起来,“配不配的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林蔚若是肯嫁给我,我必定十里红妆娶她。她若是执意不肯嫁,我送她万贯家财也未为不可。”
宋凌川咬牙:“万贯家财?宋大公子这般财大气粗,可是觉得宋家是你一个人的?你若是敢娶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宋长宁这会儿倒是很平静了,他将宋凌川抱至榻上,连声唤人送金针过来。林蔚见状,从旁接过一盆热水,拧干了帕子递了过去。
宋凌川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双眸缓缓的合上,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宋长宁眸色沉沉,即使面色再如何冷静,可微微发颤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林蔚,你先出去,交代下去,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知道了么?”
林蔚点头,望了躺在床上的宋凌川一眼,见他双眸紧闭,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咬紧下唇道:“世叔,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
宋长宁深深地凝望了林蔚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凌川这回发病来势汹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若是让寻常的大夫来治,兴许真要替他准备棺材了,宋长宁也并无十成的把握,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
足足在屋里待了三日,封锁的大门才从里面打开,宋长宁脸色发白,缓步从屋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灿烂,温暖的光线一泻千里。洒在他疲倦不堪的脸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
林蔚每日都在门口守着,生怕屋里再传来什么噩耗,宋凌川年纪轻轻的,如何能这么早就死了。此时一见宋长宁出来,赶忙迎了上前。
“叔,怎么样了?”
宋长宁整整三日没合过眼,寸步不离的在宋凌川身边守着。起先宋凌川口吐鲜血,给他施针用药才得以将血止住。他昏迷了三日,宋长宁便守他三日,生怕他一睡不醒,自己却是不眠不休。直到今日,宋凌川的病情才得以控制。
“没事了。”
宋长宁哑声道,本来是要抬腿下台阶,谁料脚下一个趔趄,身形一晃就要倒了下去。林蔚原本就站在宋长宁身侧,见状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险些被宋长宁带着一同摔下台阶。
“叔,叔,你没事吧?快来人啊,快来人!”
宋长宁眉心紧锁,眼底下一片乌青,想来不眠不休三日,纵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更何况,宋长宁早先为了袒护宋凌川,同许家争锋相对,心里一直压着事情。眼下当真是坚持不住了。
下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扶回了院子,宋长宁仍然不放心宋凌川,嘱咐着福叔派人时时盯着,只要宋凌川一醒,立马过来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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