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昭国大军营帐中,迟聿负手站在上首,正垂目听着宋勖说话。
宋勖抬手深拜,扬声道:“如今主公攻入长安,看似处于上风,实则杀机暗藏。楚国妄图分一杯羹,如今虽四方虎视眈眈,但属下以为,绝不可对楚国让步半分。
一则,主公若让步,无异于昭告诸侯,主公如今不愿再战。越是不愿再战,越是示弱,他们越是不会将主公放在眼里;
二则,楚国擅于水战,而我国水师亦不差,主公何不与之一战立威?
楚王懦弱无谋,不及主公;楚国势弱,其气焰不及我军;楚国文官碌碌无为,其高瞻远瞩不及我军将领……是以,属下主战。”
宋勖说完转身,看了看这些武将们。
他话音一落,楼懿率先说话道:“主公,属下主战!”
迟陵连忙附和道:“臣弟也主战!”
“属下主战!”
“属下主战!”
“……”
一时众将纷纷主战,迟聿转身,撑着桌面巡视一周,笑着道:“看来诸位战意高涨,只是我军如今粮草不足,诸位可有把握半月之内提前结束战事,班师回朝?”
楼懿大笑道:“这有何难!主公,您让属下先去打头阵,一定把楚国将领的头提过来见!”
迟聿笑意加深,宋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只是还有一桩事,属下觉得有些不妥……”
迟聿眸光微闪,“可是因为天子?”
“是。”宋勖低叹道:“如今天子失踪,万事师出无名,或许会让楚国打着攘除奸佞的旗号来发兵。属下以为,还是要尽快在开战之前找到天子,主公再拟天子诏,让楚国兵败之后退兵,此战不为胜利,只为立威。”
只要能在这一场战役之中获胜,让楚国偃旗息鼓,其他诸侯也会望风收敛,短期内不敢造次。
迟聿自然也是知晓这个道理。
但,不得不战,哪怕天子不在,此战也是一定要发兵不可。迟聿当即分配了兵力,众将退下后,迟陵抬头看了看二哥,几番欲言又止,迟聿将舆图慢慢卷好,淡淡道:“可有话说?”
“二哥。”迟陵小声唤了一声,道:“战事在即,方才宋先生说得对,哥哥真的不急着找天子么?”
那商姒分明就是天子。
迟陵想到这里,心底便腾起一股杀意。
此女不杀,一定是后患。
不说她到底占据了什么地位,一个女子能女扮男装做那么多年的天子,而今又如此隐忍,便与常人不同。
迟陵想到那夜,少女站在御膳房中侃侃而谈临危不惧的模样,眸色便是一暗。
若不涉及利益,他自然是极为欣赏她的……但此女偏偏是个拦路石。
他迟陵本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被二哥亲自抚养长大,如今为达目的,他不无不可舍弃的东西,但凡拦路之人,都定不得好死。
迟聿将舆图收好挂在墙上,一转头,便看见迟陵面上阴狠的神情。
他黑眸微沉,冷不丁道:“阿陵。”
迟陵蓦地回神,连忙道:“哥哥。”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打住你的念头。”迟聿眸色微冷,眉目锋锐如刀,带着一惯的强势,“但愿你还记得我将你带出昭国之时,你自己应下的诺言。”
迟陵的脸色蓦地惨白,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抓住身侧佩刀。
右手紧紧一握,手心贴着那股冰冷之感,他才稍稍安心。
他仓皇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正想要说话,却忽见一侍卫掀帘入帐,一把跪在了跟前,急急道:“禀主公!方才宫中内廷司传来消息,公主擅闯内廷司,救下即将被杖毙的宫女姣月!”
迟聿眸泛寒光,抬袖命人退下,快步走了出去。
迟聿座下红髯黑马疾驰如风,马蹄踏出一片烟尘,顷刻间抵达皇宫,骑马直入过道,翻身下马,快步走去廷尉府。
刚一进去便闻到里面浓重的血腥味,管事太监领着他左弯右绕,才走到一间刑房前,迟聿脚步狠狠一顿,抬眼看去,目光迅速扫过染血的长凳,墙壁上的各种刑具,终落于商姒身上。
她扶墙站着,神态冷淡,一动不动。
周围肮脏血腥之景,与她的干净无暇格格不入。
迟聿走上前去,伸手拉过她衣袖下的手,合掌一拢,低声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脸色不太好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道:“世子要杀姣月。”
他微微一笑,淡然承认,“对你有威胁,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便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斩草除根而已。”
她蓦地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摇头道:“她不过是认错了我,这条人命于世子,就这般微不足道么?世子自己说过,不草菅人命。”
他眼底火光微跳,上前一步,再次将她拉入怀中。他的手臂坚硬如铁,他贴着她,蓦地冷笑道:“就为了一个宫女?这般与我置气?”
她唇瓣微抖,半晌都不说话。
是她举止太过奇怪,若说不认得姣月,又何苦涉险来救姣月。
若她足够狠心,足够有他们这些人的半分手腕,她便恨不得将皎月快而杀之,而非这般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