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却见是突然折返的薛翕。
薛翕一身枣红色的官袍,衣襟沾着夜的清凉,她蜷缩起身子,紧张道:“是摄政王派你来的么?”
薛翕笑道:“不是,臣是主动来找陛下的。”
他低头看着她,清秀容颜显得无比有亲和力,女孩儿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却抓着衣摆,不确定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朕呢?”
薛翕答道:“因为摄政王不是君,陛下您才是君,臣想要做您的臣子,所以就过来找陛下了。”
“做朕的……臣子?”
“是的,臣要辅佐陛下做一个明君。”薛翕笑得真心实意,目光切切地望着她。
女孩儿蜷缩着身子,背脊绷得极紧,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却望着眼前的男子,漆黑眼底渐渐有了光。
她小声道:“可是……我做不了明君。”
“陛下怎知做不了呢?”薛翕笑了笑,柔声道:“陛下总得试过才行,无论如何,臣永远都会陪伴在陛下的身边,这样还不好么?”
女孩儿想了想,仰头瞧着他,认真道:“那你……你以后还会来找朕么?”
“臣自然会来。”薛翕道:“这是臣与陛下之间的秘密,陛下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好。”
“臣日后会帮着陛下,陛下也要相信臣好不好?”
“好。”
女孩儿露出那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往事如刀。
就是眼前这个人,骗她叛她利用她,如今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王赟他们都死了,这个恶心人的墙头草却没有死。
往事回忆了无数遍,商姒如今却也能平静面对了,她扬唇,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朕知道,你投靠迟陵,也想杀朕。”
薛翕伏地不语,额上冷汗越发地多。
“朕也想杀你。”
第34章 幼稚
五个字,如惊雷炸响。
商姒慢慢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薛翕,“爱卿好自为之,今日朕与你不过闲聊,实在不必紧张。”
薛翕低声道:“是。”
商姒淡淡一笑。
迟陵三番四次无端针对她,她不信没有这个人的功劳。
此人她恨之入骨,不杀无以泄愤。
但今日刚向迟陵请和,自然也不好在迟陵府中无端动他的人,但愿今日敲打之后,薛翕能收敛一些,若再敢做些什么,她定不会放过。
商姒唤道:“蓝衣。”
蓝衣闻声进来,对商姒屈膝一礼,商姒道:“摆驾回宫。”说完,对地上的薛翕看也不看一眼,便直接走出了亭子。
刚要转身,却看见迟陵身边的一个侍卫匆匆赶来。
那侍卫神色焦急,见了商姒连忙跪下,慌忙唤了一声“陛下”,商姒登时驻足,低眼看着他道:“是迟陵让你来当救兵的?”
那侍卫迟疑不言,惴惴不安地转头瞥了一眼薛翕,商姒便笑了,道:“朕不会动他,你去让迟将军安心养病。”说完拂袖而去,那侍卫怔怔看着少帝隽秀笔直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商姒乘马车一路回了宫,便径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堆积的奏折并不多,迟聿并不打算让她独自支撑这个皇朝,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只留下几个比较重要的让她过目一番。
商姒坐在御座上,随手翻了翻,她虽从未亲政,但多年上朝旁听百官议事,也能懂得许多,对上面大多数所言都还是明白的,只是看到后面,目光便被一句话深深吸引住了。
——屯田之策。
商姒阖上奏折,一看署名,见是宋勖,倒是有些一头雾水了。
她沉声唤道:“蓝衣。”
蓝衣连忙入内,行礼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问你。”商姒淡淡道:“这‘宋勖’是何人?是大将军麾下谋士?”
蓝衣微笑道:“禀陛下,宋先生不仅仅是谋士,先生当初在昭国,本应辅佐昭王,但昭国内政混乱,外戚把持部分军权,屡次欺压排挤,宋先生资历尚轻,索性自请辅佐世子,所谋战事几乎无一不胜,后来,宋先生便是世子身边说得上话的第一人,所受优待,甚至超过了四公子。”
商姒了然,迟聿能走到这一步,身边能臣谋士自然不少,这位宋勖,不从别处来说,今日这封奏折,便让她有些见识到他的才干。
——“屯田之策,宜令远方常居之卒,尽日田作,各州郡并设屯田之官,官民分成,民借官田,屯以军粮,上下兵卒,若无战事,亦应耕种……”
百姓借官田耕种,部分用以自给,多数上交官府以作田地租赁,而上下兵卒除却镇守城池之外,若无战事,也当耕种备粮。
战事越多,越需要粮草。
商姒看着这奏折,心生喟叹,迟聿身边人果真不凡,她下面那群蝇营狗苟的迂腐朝臣,几时又有这样高瞻远瞩的目光,他们还在纠结于朝廷利益的时候,宋勖却已经在筹谋备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