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甲胄的衬托下,迟聿通身敛着淡淡的杀意,一种在战场上浸泡多年、铁血刚硬的感觉无声透出,商姒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人平日再是对她如何,一旦穿上铠甲,拿上杀人的刀,他就是令诸侯闻风丧胆的战神。
她微微有些震撼。
“陛下!大将军!时辰已到!”
一声呼喊换回商姒的神智,商姒看向迟聿,目光复杂,迟聿微微一笑道:“出去罢。”
他让开身子,让天子走在前面,一路登上高台,面对着数万将士。
放眼都是黑压压一片,众将神采奕奕,气势非凡,在迟聿出现的那一刻,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厮杀的野心。
轰——
轰——
轰——
帅旗被人高高举起,两边将士擂响战鼓,将士呐喊声震得尘土扬起,商姒耳膜作痛,眯着眼看着下方望不到尽头的大军。
她不是第一次送大军出征,当初迟聿攻来,王赟下了血本,派四十万大军出征抵御,也是此地此景,但每个将士的脸上却无一丝兴奋之意,他们大多新征来的少年将士,没有上过多少次战场,大多身形孱弱,萎靡不振,想起远方还有来自昭国的铁甲黑骑等着他们,便感到恐惧。
还未出发,便已心生畏惧,这是败军之象。
商姒那时看着年轻的将士们,只有满腔悲愤不忍,但她无能为力,只能麻木地念完诏书,在心中暗暗期盼,他们都能凯旋归来。
但最后依旧战败。
哪怕王赟拿出了四十万大军,对阵迟聿的区区十万,仍旧不堪一击。战事到了后来,每日都有数千将士做了逃兵,或是投降,连续几月战事拖延下来,迟聿大军竟扩充至二十万,而王赟拿出的四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战败传回长安时,王赟气得拔剑砍了传信将士,商姒连忙起身道:“摄政王息怒!事已至此,还需重新商量对策。”
王赟冷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孤白白养了这群人,事到头来,却无一人可堪大用!”
商姒默默地看着他,心底冷笑不已,本来是有几名老将的,和早就因为和他王赟政见不合被杀,如今自然缺乏优秀将领。
她一边担心着昭国世子攻入长安杀了她,一边却又有些盼望,如果迟聿能杀了王赟该有多好。
往事如烟,世事难料。
当初杀得整个朝廷战栗不止、甚至嚷嚷着要迁都的昭国大军,如今却站在她的面前,热切地注视着她和迟聿。
当初她日夜难寐,四处打听,以为必会杀了她的迟聿,却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庇护她的人。
商姒不由得弯了弯唇。
无人知道她在笑什么,崔公公拿起圣旨过来,双手呈上,商姒展开圣旨,淡淡道:“大将军接旨。”
迟聿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俯首。
谁知他一跪,下面却忽然响起铠甲相撞的声音,所有将士全部跪了下来,从上向下望着,那一片起伏的人潮,用奔涌的黑色潮水。
商姒看着下方,一时竟忘了说话。
知道他受众将爱戴,但没想到竟被爱戴至此!
他跪,他们也跪;他起,他们也起。
“陛下。”崔公公见她久久不语,便出言提醒。
商姒这才回神,扬声念起圣旨来,话音落下,迟聿接过圣旨起身,道:“臣遵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面响起排山倒海的呐喊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又一声,摧人耳膜,铺天盖地。
商姒竟不知该作何神情。
从前从未被人当成过天子尊重,哪怕有了天子的名号,也不会有人真正地敬畏她、尊重她,她不是什么明君,也未曾为百姓做过什么,有时只能感到深深地无力。
但今日,那些将士脸上的热切不会有假,哪怕这些热切是因为迟聿,她也很高兴。
“多谢。”
她听到自己真心实意道。
迟聿笑了笑。
……
大军出发时,商姒站在城楼上看着,宋勖站在她身后。
城楼之下,迟聿勒紧缰绳站在帅旗身边,季允和司马绪分站两侧,大军迟迟未动。似乎在等什么。
商姒好奇道:“大将军是在等谁?”
宋勖抚须微笑道:“四公子。”
经他一提醒,商姒这才发现,迟陵竟没有出现。
迟陵兴许还是在怕,但错过此次出征,无疑错过许多立功的机会,商姒转身,正要吩咐人去叫迟陵,却听见马蹄声响起,远远便响起少年焦急的声音,“开门!快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