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向导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绝大部分的课业成绩都很差,连自己的精神体都无法召唤,因而绝对不可能被别的部门挑走。
在高穹的印象里,陈宜已经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向导,但陈宜调整陈氏仪的时间比较长,光是分解那些墨字都要花费五到十分钟。
而面前这位痴汉,在瞬间就把墨字分解完成了。
墨点旋转的速度渐渐减慢。
更轻一些的缓缓聚作一堆,重的那些分作另一堆。
高穹突然觉得不对劲。保护域里开始变冷。
“停下来!”他一把从章晓手里抓回自己的陈氏仪。
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陈氏仪的瞬间,他看到表盘上的墨点已经全部分列整齐了:1918.03.16,以及北平某条胡同的经纬度。
章晓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
保护域里更冷了,而章晓的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
来不及给出更合适的反应,高穹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入自己怀里,抱着他的脑袋紧紧闭上眼睛。
温度突然间降低了。狭窄的通道里有狂风呼啸,细小的冰粒打在高穹的脸上。
不是冰粒,是雨。
章晓淌着鼻血从他怀里抬起头,脸是红的:“这、这么冷……”
高穹睁开眼,长叹一口气,把章晓推开时顺手掏出一颗抑制剂糖丸扔给他。两人站在一个冷清的胡同口,身后的杨柳张牙舞爪,在枝头的芽点处爆出星点绿意。
1918年3月16日的北平,正下着冷飕飕的小雨。
——
*北平:在真实的历史线上,民国建立之后先设立的是京兆地方,这个区域包括今天北京的大部分地区,直到1928年民国政府才设立了北平特别市。在这个架空的故事里,不遵循这条历史线上的某些时间点,所以1918年已有“北平”。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重温安达充的《touch》和《h2》,so……
第6章 吉祥胡同
高穹抬头看眼前的搪瓷路牌。红色的路牌有些旧了,上头是四个亮晃晃的大字:吉祥胡同。
因为下雨的原因,四周围都没人,有些敲打的声响,有些食物的香气,在雨雾之中远远传来。
“为什么启动陈氏仪?”高穹神情很严峻,“你没有得到许可,不能使用陈氏仪进行空间迁跃。”
吃了抑制剂的章晓擦干净自己的鼻血,也是一头雾水。
他根本不知道何为“启动陈氏仪”,刚刚明明只是在保护域里排列墨字而已。
高穹见他一脸迷茫,大概猜到这位应长河一心要抢过来的向导可能真的是比较懵懂,遂失去了和他继续讨论的兴趣。
回去之后肯定要通报批评的,自己犯不着现在就跟人生气。
“我要找的人在吉祥胡同里。”高穹说,“你必须跟着我一起行动,不能随便离开我。”
章晓心想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的,于是紧紧贴着高穹站立。
高穹:“……太近了。”
章晓退了两步,脸上全是笑意。
如果当时高穹不抓住陈氏仪,那么现在来到1918年的人,将只有章晓一个。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高穹救了章晓一命:如果任由章晓一个人来到这里,章晓怀疑自己不是随着正常的时间线慢慢老死,就是在之后的战争中死于非命。
章晓紧跟在高穹身后,好奇地看胡同里头的景色。
胡同里头都是四合院,门面有大有小。那些大的似乎是富人的宅院,石狮子眈眈地趴着,才长了新叶的槐树从院子里头曲曲折折探出来,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缠在上头。小的则是各有特色,红的门,黑的门,门上的春联还是簇新的,门神也和石狮子一样眈眈,偶尔有一两个还未取下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晃,朱色被雨水洗透了似的,红得惊人。
唯一奇怪的是,胡同里头没有走动的人,静得过分了。
“胡同现在要清理。”高穹说,“因为肺痨死了一些人,没病的都走了。”
章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找的人在这里,他是有病的人?”
“任务目标是欧庆的手稿,《吉祥胡同笔记》。”高穹说,“这本手稿里记载着很多文物的下落,我们只有上卷的前半本,剩下的一本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笔记上卷的前半部分,其实是欧庆死前才写完的。上半部分说的都是他的身世,他这辈子发生过的大事。落笔的日子正是今日,农历二月初四。我们查阅吉祥胡同的记录发现,第二日从胡同中清理出的几具尸体里有欧庆。”
“这人是……今天病死的?”章晓停了脚步。
他此时才觉得有种怪异的真切感。他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回到了一切风波都已经记载在史料的时光里。而史料没有记录下的,是熙攘人群的生死,这是未来人唯一的未知。
“走吧。”高穹催促他,“他死之前还在手稿上添加过内容,我们可以赶过去看看他把手稿到底藏在了哪里。”
“所以欧庆到底是谁?”章晓问。
欧庆是一位文物商人,准确点儿来说,他是销赃的。
吉祥胡同位于地安门东大街上,旧时是皇宫中太监居住的地方,有人满屋富贵,也有人穷得连自己的宝贝也赎不回来。但大部分人一生都在紫禁城里头奔忙,末了因为无妄之灾受到牵连,尸首以草席一卷,便扔到乱葬岗上去了。
欧庆不是太监,他是太监的儿子。
他的养父是宫中的一位公公。武昌起义之后,宫中人心惶惶,愈加不安定。欧庆随养父住在吉祥胡同里,隔三差五地便看到养父悄悄从宫中带出好东西,让他藏起来。
一开始带的还是小物件儿,塞在冬季的厚衣袍里,藏在食盒之中,也能平安带出来。后来越来越乱了,带出来的物什也越来越大件,御制的花瓶、摆件、玉兔玉狮子,全都不要命地往外头倒。欧庆虽然在自己的手稿里没有提及自己养父的名称,似是十分厌恶,但他确确实实是因为变卖这些宫里头流落出来的宝贝才活得滋润富庶的。
后来大清亡了,养父也病死了,欧庆清理遗物时发现养父屋中有一个地窖,想办法打开之后,发现里头竟然全是无法估价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