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红了:这种自然而然就牵上了手的气氛啊,是怎么回事啊……
高穹动动自己的手指,咧嘴笑了,是一个非常开心的表情。他笑起来那么好看,在冰冷的节能灯光里,仍旧那么好看。章晓觉得就算自己之前对高穹没有任何想法,此时此刻,也会爱上他的。
高穹伸长手,一把紧紧攥住章晓的手。
“来,握手嘛,握手。”他说,“这样暖一点,今天那么冷。”
“……你脸都红了,还冷。”章晓说。
“彼此彼此。”高穹哼了一声,“我是觉得你太好笑,连握手都怕。”
章晓忍不住要纠正他:“这不是握手,叫牵手。”
“有什么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章晓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含糊道。
高穹和他走了几级,又有了新的想法:“不过现在确实是开心一些,跟握着袁悦的时候相比。”
章晓:“……你和袁悦牵过手?”
“跟他去出外勤的时候,常常要拉着他回来的。”高穹比划了一下,“他还没‘晒’照片之前,眼睛不能睁开。”
章晓:“……”
他觉得为这种事情稍稍有点儿郁闷的自己十分讨厌。
高穹又说:“你感觉到了吗?我现在很高兴,能感受到吗?”
章晓;“可以可以,走吧走吧。”
高穹的抑制环放在裤兜里没有戴上,他的信息素逸散出来,和以往章晓嗅闻到的完全不同。那些冷硬的、孤傲的气息消失了,或者说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轻快、更恬淡的味道,像是初春新冒出来的草芽,像吹动鸟羽的清风,像是冰柱消融后的一滴水,落入浅而薄的小坑之中,砸出细小的涟漪。
章晓灵魂里头那只小小的叶麂在骚动。它想奔出来,它想依偎着高穹,想在有草芽、清风和小水坑的地方,甩开蹄子快乐地奔跑。
章晓按着自己的左胸,心脏温和有力地搏动,他希望脚下的楼阶最好没有尽头,也希望这让自己也开心起来的瞬间,永远没有尽头。
两人昨天已经完成了紫砂桃形杯的任务,他们看着那位偷偷拿走了紫砂桃形杯的人离宫了,成亲了,老死了,他的孩子把这件贵重的宝贝放在父亲的棺材里,一同葬了下去。
这感觉十分奇妙。他们进行空间迁跃,回到不同的时间点上,前一天看到的还是才娶亲的男人,这一日再见他,他已经儿孙满堂。章晓和高穹一直藏匿在暗处,高穹回来之后跟章晓说,像是看了部电影。
章晓心想,可不是么?那人老死了,故事结束了,就相当于电影落幕了。他俩断断续续追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了结局。
可那结局也不是真的结局。他们只是旁观了一个人的生与死,但他身周的所有人,仍旧活在过去的时间里,每一个人身上的电影都在不间断地放映着。
只是他们没有机会,也没有权利再去观看了。
在文管委里完成了紫砂桃形杯的报告,并且清楚地将桃形杯最后的落点标注在地图上,高穹将报告交给了应长河。
应长河与袁悦在办公室里研究精神体变异的资料,让他先放在自己桌上。
高穹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桌上全是什么四只脚的白鹤、虎头蛇身的怪物、三个脑袋的狮子,等等。
他压下内心不适,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办公室。
章晓和秦夜时在值班室里聊天,脚一下一下地踢着地上的一个空罐子,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咚咚声。他吃完一根辣条,突然直起了腰。
高穹的信息素靠近了,他能感觉到,但是此刻的信息素不太稳定,有点儿焦躁,有点儿混乱。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匆匆跟值班的秦夜时告别,拎着外套就走了出去。
高穹站在走廊上,脸色不太好看:“走吧。”
两人已经跟应长河请过假,今天去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原本应长河是计划自己带章晓过去的,但现在变异精神体的事情他必须弄明白,加上高穹也说要随行,他便放心让两人一同离开了。
从文管委到章晓的母校可以坐地铁直达,高穹和章晓在地铁站里等车子,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高穹的脸色才慢慢好了些。
“以后不许说变异精神体的事情。”他警告章晓,“太恶心了,不能说。”
章晓:“你这是偏见。”
他知道高穹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早晨那点儿快乐的气息已经没了踪迹,但至少已经恢复成如之前一般无二。
“变异的精神体一般只出现在精神有异常的哨兵和向导身上,你觉得变异的精神体恶心,也就是歧视他们。”
高穹拿出抑制环戴在手上,皱了皱眉:“有必要这样上纲上线吗?他们的精神体不正常,那不就说明他们和正常人不一样么?”
章晓没说话,手在背包的带子上搓了搓,小声说了一句话。
要不是高穹距离比较近,他也许根本听不到。
——很多人以前也是这样说我的。
高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能正常释放精神体的章晓,在其余的哨兵向导眼里,也许也是一个异常的人。
地铁来了,隔离门与车门次第打开。文管委附近的站子是个大站,人不少,两人没有找到位置,和其他人一样站在车厢内部,章晓面朝着车门,一只手抓住杆子。
车厢轻晃,接驳处发出刺耳的轰隆声。
有一只手悄悄握住了章晓空着的左手,把他手指攥在自己手中,然后将手掌拉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章晓的脸一下就热了,低声抗议:“这么多人!”
“握手吧。”高穹侧了侧身,小声在他耳边说,“握手的时候你也很高兴,我知道的。”
“……不是握手,是牵手。”章晓再一次纠正他。
“好好好,牵手。”高穹顿了顿,低声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