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铖缓缓闭了闭眼,额上青筋骤起,很快又慢慢平复下去。
此时魏狄疾步上前,看了眼瞿嬴的背影,恨恨道:“将军!就这么让他走了?!”
薛铖霍然睁眼,一字一顿道:“太子发话。”
“可!”一腔子火气憋在胸口,魏狄无从驳斥,最后只能朝瞿嬴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
“回府。”薛铖沉着脸扭头离去。
***
回到骁卫府,二人换了身轻便的装束,一头扎进了演武场。
这个时辰演武场上没有旁人,薛铖与魏狄弃了刀剑,赤手空拳切磋起来。二人心里都有火气,出手比平时重了许多,偶有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在身上,那种钝痛却无法与今日所受的屈辱相提并论。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最后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停下手,心头郁结才稍稍消了一些。
“将军,我想不明白。”魏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盯着高阔的天空发问:“他明明只是个北魏的王爷,嚣张跋扈,太子殿下为何要回护他?”
“盟约未定,太子恐怕是不想旁生枝节。”薛铖低眸整理衣袖,声音有些沉闷。
“可人都到咱头上作威作福了!派出这样猖狂的使者,北魏定然没有多少诚心,这样的盟约要来何用?!”魏狄气愤。
薛铖的眼眸暗了暗。
他能说什么?朝堂上那些人早被安逸的生活磨光了骨子里的血性,对于他们而言,内斗似乎永远都比攘外来得有趣。
“我也不明白。”薛铖神色复杂地开口问:“为何在明知对方心怀不轨的情况下,还要继续这场没有丝毫保障可言的交易。权势的诱惑就如此巨大,大到可以让人罔顾天下苍生?”
这句话魏狄也接不了,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薛铖的脑海中不其然地浮起溯辞的脸,想起她提及月桑部落时那样哀伤的眼眸,耳畔又想起那夜东陵王的声声诘问——
“若这家国与天下黎民你只能择其一,你选谁?”
他不敢忘记当时的答复。
“不能让北魏太过肆无忌惮啊……”薛铖低语一句。
面色茫然的魏狄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亮,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凑上前问:“将军,要不要给他一点教训?”
薛铖理好衣袖慢慢抬起头来,“一点?”
他的眸光幽暗,一字一顿慢慢说道:“杀鸡儆猴,若不给点难忘的教训,他们真当大晋都是软骨头么?”
魏狄摩拳擦掌地嘿嘿一笑,问:“将军准备怎么办?”
“姑且先等着吧。今日临安王当街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正好给了那些想动手的人一个绝佳的机会。”薛铖眯眼看着逐渐沉落的太阳,道:“等到这位临安王哭着闹着要人做主的时候,就到了我们动手的时候。”
***
是夜,闹市依旧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瞿嬴喝得满身醉意,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柔乡,哼着小曲儿慢慢晃回驿馆。中途经过安静幽深的巷子,摇摇晃晃地走过被烛光切成一道道明灭间隔的路面。许是喝得太醉,或是温柔乡太让人回味,他连身后跟着的侍卫被人悄无声息抹了脖子都没有发觉。
直到走到巷子的岔道口,两三个黑影从天而降,拦住了瞿嬴的去路。
瞿嬴愣了愣,扫过黑衣人身份莫辨的装束和手上明晃晃的刀剑,他先是一惊,却很快又笑了起来。
“还挺像模像样的。”他摇摇晃晃地指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笑道:“这就开始了?黎桑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啊。”
黑衣人意义不明地看了眼同伴,显然不知道这个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瞿嬴打了个酒嗝,摊开手道:“罢了,来吧。”而后又四处看了看,问:“我该怎么配合?要不要喊两嗓子?”说着就仰起脖子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啊!”
声音带着醉意,一丝紧张的感觉也没,软绵绵地飘散在夜风中。
此举显然激怒了黑衣人,其中一人冷声道:“杀!”随后提剑刺向瞿嬴。
直到那包含杀意的利刃到了眼前,瞿嬴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避开一剑,却又被另一人划伤了手臂。疼痛让酒醒了大半,他又惊又怒地看向黑衣人,道:“反了你了!你想刺杀本王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道:“是,我们正是来请王爷上路的。”
那声音嘶哑难听,裹着冰冷的杀气,把瞿嬴吓出了一声冷汗。此时他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明白过来,眼前的黑衣人不是自己一伙的,他们真的是来刺杀他的!
瞿嬴心里抖了抖,举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的护卫早就没了影,而黑衣人的剑却再度向他刺来!
“来……来人啊!”瞿嬴骇破了胆,调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救命、来人救命!有人刺杀本王!”
瞿嬴虽是纨绔子弟,但却有些底子,一路抱头鼠窜,虽然身上留下了许多伤痕,却没有受到致命伤。加上此处离街市不算太远,最后竟被他逃了出去,撞入人群之中,狼狈跌倒在地。
被撞的那人正要发火,扭头却见满身是血的瞿嬴,顿时惊叫起来。巡街的骁卫察觉异状,也很快赶向这里。
藏在巷子阴影中的黑衣人悄然止步,在被人发现之前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去。
浑身是血的瞿嬴拉住身旁的一人,声嘶力竭道:“请大夫!快给本王请大夫去!”
***
瞿嬴被送回驿馆后直奔黎桑的房间,一入屋便抓住黎桑的胳膊惊声道:“有人要杀本王!那不是我们的人!黎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黎桑十分不耐地拂开他的手,冷声道:“王爷,我劝你最好安静些,否则明天整个大晋都要知道你来晋国另有所图了。”
瞿嬴涨红了脸,怒道:“本王差点连命都没了!”
“那是你蠢。”黎桑毫不客气地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