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睡颜十分乖巧,薛铖默默凝望她的眉眼,伸手将一缕垂在脸颊的发丝慢慢拨回耳后。手指从细滑的发丝间滑过,缎子般的触觉令他留恋,指尖微微一勾,便将一缕头发慢慢绕在了指尖。
溯辞在睡梦中低低呢喃一声,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
薛铖失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低声道:“睡得一点防备也没有,也不怕遇上歹人。”
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左骁卫府,又在他的房里,哪有什么需要防备的人呢。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溯辞哼哼了两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搂到了胸前。薛铖被她拉着向前俯身,心底一惊,然而却见她依旧双眸轻合,一点要醒来的意思也无。
无奈叹了口气,薛铖就维持这个姿势静静看着她,目光不知怎的慢慢停在了她红润的嘴唇上。眸光微动,他慢慢俯下身去。
在双唇即将接触的那刻,榻上的溯辞动了动鼻尖,慢慢张开了眼。一睁眼就看见薛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四目相对,她顿时瞪圆了眼睛。
没料到她突然转醒,薛铖的动作僵住,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溯辞眨了眨眼,突然又重新闭上眼,小声说:“我没醒,你继续。”
薛铖面上一热,蓦然直起身子,把手强行抽了回来。
只觉榻边陡然一轻,溯辞睁眼看见薛铖起身就往屏风外走,忙不迭道:“将军我还能再睡会!继续呀!”说着一咕噜从榻上爬起来,紧跟上他的步伐。
薛铖喝了口茶压下纷乱的心绪,哪知一回头就看到紧贴自己站着的溯辞正仰着脸、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自己,一字一顿道:“将军,做事要有始有终。”
薛铖眉头一抖,伸出手指点上她的额头,止住她欲往前凑的脸,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准备准备。”
溯辞的目光顿时幽怨起来:“将军你这是始乱终弃。”
薛铖无奈:“先办正事。”
溯辞:“这怎么不是正事了?”
薛铖:“先把北宫政的事办完了再说!”
溯辞摆出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样瞪了他一眼,转头看了看天色。
看时辰,的确是该准备一番了。
“先欠着。”溯辞暂时放过了他,走回屏风后拿上帷帽,道:“那我先走了,亥时竹园见。”
薛铖松了口气,点头应允。
溯辞戴好帷帽,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惊道:“对了!将军,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薛铖不解。
溯辞肃色快步上前,示意他附耳过来。薛铖不疑有他,弯腰侧身过去,然而话没听到,颊边倒是多了一个浅吻。
薛铖愕然抬头,却见溯辞笑眯眯地放下帽上白纱,声音里满是得意的笑:“先收个利息!”说着扭头就跑出了屋,留下他一人愣愣地站在屋里,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脸颊,慢慢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
卜卦之地选在了城南的一处竹林中,林中有一小院,十分雅致,乃是魏狄托了人暂时租下的。卜卦时辰定在了亥时二刻,想必早已连同地点递到了北宫政的手中。
溯辞身着白衣戴着面具端坐在院中。
此刻九天无云,月朗星稀,一地月华流转,在周围竹林的映衬下更显幽寂出尘。石桌上摆着一只香炉,一线细细的长香火星明灭,袅袅腾着白烟。
待到那只香燃到三分之一处时,院外传来不缓不急的脚步声,糅在竹叶摩挲声中,几不可闻。不出片刻,院门叩响。
溯辞抬了抬眼,道:“请进。”
咿呀一声,木门推开,一袭玄服缓步而来。
来者身量颀长,玉冠束发,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芒,只露出削尖的下巴,薄唇一线轻轻勾起。面具后的目光锐利,直直看着溯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但更多的是志在必得的欣喜。
溯辞只当不觉,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道:“请公子入座。”
玄服男子低低笑了起来,却道:“溯辞,你引我前来恐怕不只是请我来坐坐的吧?”
“那要看公子面具下的是张什么样的脸的。”溯辞微笑道。
玄服男子闻言揭下面具,随手丢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恣意张扬,赫然就是北宫政无疑。
他说:“这张脸如何?”
溯辞不自觉地在袖底收拢,面上仍旧平静无波,说:“可卜一卦。”
“哦?”北宫政挑眉,饶有兴致地在她对面坐下,问:“何卦?”
“太子殿下最想问的那一卦。”溯辞迎上他的目光。
“说来听听。”北宫政屈指敲了敲石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卦我很早之前就给殿下卜过。”她曼声道:“只怕殿下想稳定天下的雄心注定要落空了。”
“我看未必。”北宫政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尽,他盯着溯辞沉声道:“晋国早就从根里烂透了,没有人能阻止我挥师南下。”
溯辞道:“破军星命,人间战神。但事事都没有绝对。”
“你指望薛铖能救晋国?”北宫政低低笑了起来,“溯辞,这条路,谁拦我,谁就得死。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杀不了他。”
她太过肯定的语气惹怒了北宫政,他冷笑着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