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似乎没想等他,转身就欲重回车上,萧承启心中一急,叫道:“等等。”
谢柔站住了,她心里有气,更是无奈,现在两人见一面,都要她千方百计的设计,他为什么就不肯往前多走一步呢?那个曾经在夜里翻窗而来的少年又去了哪里?
然而谢柔终究心软,不忍心这般囫囵告别,就对他道:“陛下,我们去亭中说话?”
萧承启正有此意,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走进了亭子。
“陛下,您穿得单薄,不如我们长话短说?”谢柔道。
原来她不是想赶他走,她还是关心他的,萧承启冻僵的心思好似活络起来,勇气也多了一点,道:“北上路途遥远,你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朕来送送你。”
“多谢陛下,”随后话锋一转,谢柔向他眨了眨眼睛道,“不过陛下小瞧了我,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萧承启一怔。
“我十二岁那年,为了救哥哥,跟着流民一路到凤阳,那才是我走过最长的路。”
萧承启无言,这段过去他大体是知道的,只是此时此刻提起,别有意味,她曾经跋涉千里来到他的身边,现在同样要这般离开,一来一去,酷暑寒冬,中间隔着八年岁月,那是和他一起打拼的光阴。
打开了话匣子,谢柔顺势说了下去:“陛下,您知道吗,我刚来凤阳的时候很忐忑,拿不准自己有没有机会进宫,也不知进宫以后能不能实现心中所求,那时皇上对民女来说,就像永远触碰不到的穹顶,我拼尽全力也许都无法靠近。是您给了我机会,让我站在后宫最高的位置上看风景,救家人、救自己。”
那个女孩子所求不多,原本只是想救兄长一命,是少年的出现,给了她梦想,过往画面早已刻在她记忆里,并着感情日渐沉淀,她没有说过,却直白的存在。
“你做得很好,是你给了自己机会。”萧承启低声道,他觉得自己没有她说得那么好,他什么都没给过她,包括正常的夫妻之情。
谢柔目光温柔,摇了摇头道:“陛下,世道纷杂,没有人可以独自成长,何况一个女子。”她曾设想,假如不是面前这个男子,她的日子还会这样好过么?答案是不会。从小在蛮国长大的他,虽然早早在心里竖起了一道墙,却也曾为她打开一道窗,那些年他的守护和包容,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哪怕他现在不愿意走出来,她也愿意等。
缓缓的,心头被密密麻麻的情愫围绕,她抬起眼,认真的看着他,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快活,因为有陛下在我身边。”
“这句话藏在我心里很久,陛下来了,我想说给您听。”
萧承启霍然看向她,握拳的手忽而紧了一些,听她狡黠的笑了笑道:“幸好等到了。”
“你……”萧承启心脏咚咚的跳,突然口干舌燥。
谢柔似感受到了他内心波动,没有就番话说下去,没有逼他,只道:“这些是民女肺腑之言,陛下若不喜欢,可以当作没听到。”
这怎么能作假呢,萧承启一颗心早被眼前女子揉得乱糟糟一团,不禁气闷。
谢柔在心里无声的笑了笑,真是个……傻瓜呀。
“陛下,以后山高水远,民女不在您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
萧承启点了点头,半天憋出一句:“你也是。”
谢柔没说话,起身庄重的行了大礼。
她说:“民女愿皇上福寿绵延,一生平安。”
雪白的披风迤逦在地,像盛开的木兰花,他看着她,眼中发涩。
夜幕四合,她最后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下石阶,茫茫天际忽然飘起细小的雪花,落在两人脸上,化出小水珠。
她先前估计得不错,这场离别果然是在初雪时到来。可惜她最想听的话,依然没有听到,不过没关系,他来了,就好。
意料之外的是,在即将踏上马车的时候,背后的男子再度出声叫住了她。
有点踌躇,又有点不安的问:
“你……会给我写信吗?”
他踏出长亭,肩上落了一层薄雪,目光明灭的问她:“你可愿意?”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开口询问,那时他几乎一无所有,但望来的视线却格外坚定。
那细微的改变,可是因为她么?
“好啊。”她这样回答。
*
卓海赶到时,两侧的暗卫已经点亮了手里的灯,宽敞的驰道漆黑一片,几盏灯像浩瀚星海里的星子,在风雪里摇摇晃晃,指引着宫城的方向。
萧承启就站在路边,头发和衣衫上都铺满了雪花,卓海不知他站了多久,只是远远望去,形单影支,周身气息比以往更清冷些。
他将黑色的裘衣披在他肩上,萧承启方如梦初醒,回头看了他一眼。
“陛下,回宫吧。”
萧承启沉默着点了点头,重新上马踏入宫城的阴影,晚上的雪下得要更大了一些,寒气袭人,他忍不住伸手拢了拢裘衣,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谢依依:不说就算了
萧直男:哦……
谢依依:……
第17章 路上见闻
马车一路驶出凤阳,天光从云层钻出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凤阳郊外。谢柔将帘子拉开条缝隙,见两侧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松柏还是郁郁葱葱的样子,雪落在枝头晶莹剔透,和皇城里的景致完全不同,一时看得出神。
“小姐,外面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雀儿问。
谢柔抿唇道:“久不出宫,我都忘了城外是什么样子了。”
雀儿笑道:“那小姐这一路可有的看呢,我听说再往北树林越来越少,有大片的沙海,风吹过会送来驼铃声,日头落下沙丘时,天外还能看见飘浮的楼台城廓,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