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娘娘找微臣有何事?”
谢柔原本是要去寻哥哥和萧承启的,但既然在此遇上,许多事可以提前聊一聊,思量片刻,她直言道:“本应让白小侯爷好生歇息,但我有一事不明,所以想来问问。”
白衍略敛了笑:“娘娘尽可问来,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谢柔选了一处凉亭,挥退众人,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白衍点了点头。
谢柔道:“我听陛下说,并未调白小侯爷离开凤阳,白小侯爷为何会私自调兵千里驰援?”
白衍怔了一下,回忆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将理由告诉了萧承启,但因战事紧张,不曾知会谢柔,两人之间漏下了不少信息。
简单梳理过,他道:“是纯修容通知微臣的。”
谢柔微怔。
白衍道:“有人曾在冷宫中放了一把火,欲图谋不轨,纯修容用了数月时间找到了凶手。她不知皇后娘娘不在皇宫,央求我出宫只是为了追上皇上告知详情,但微臣想到了其它可能。”
谢柔追问:“放火的人是谁?”
白衍道:“苏葳如。”
谢柔眸光一紧,捕捉到其中细节,忙道:“你将宫中情况和我详细说说。”
白衍默然点头。
*
屋中光线明暗交替,如萧承启的目光,令人捉摸不定。
他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眼中有几分探究几分冷意,他猜到谢煊要说什么,胸口的火气忽上忽下,若是没有昨夜那般笃定的亲昵,此时恐怕已经爆发出来了,念及谢柔,他强自将火气压了下去。
手指停在案上,他缓声道:“说来听听。”
谢煊早在回城路上就打好了腹稿,因事关谢柔,他不敢大意,一字一句斟酌了许久,道:“陛下方才提到论功行赏,微臣久在边关,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良田金箔皆无用处,这些年陛下的封赏臣也未动,臣毕生心愿不过是家国安宁、边关太平,此战陛下深谋远虑,铲除祸患,微臣感佩至极,一则不敢求赏,再则无赏可求。只有一事,徘徊在微臣心中八年有余,”
他直起身子,道:“臣想求一人,不知皇上能否答应?”
萧承启神情更冷,胸膛微微起伏,过了很久都没说话。
谢煊抿了抿唇,抬起头来:“微臣亲妹谢柔侍奉陛下多年,妹妹从小顽劣,不适宜国母之位,臣请求陛下放她离开,臣愿用多年赏赐、官衣将印换此恩典。”
话音未落,萧承启已然眼角充血,所有的火气都被谢煊最后一句话激了出来,他一把抓过手边的砚台砸向谢煊,脑海中一点清明勉强控制了角度,砚台没砸在谢煊身上,而是落在地上,溅出了墨汁。
谢煊铠甲未褪,身上沾着血,又染了墨,脏得一塌糊涂,只是他跪得笔直,根本没有退却的意思。
“谢煊,”萧承启怒道,“你荒唐!”他已经为了谢柔忍了许久,他怎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将她夺走!
“谢煊,你别忘了,你的官印和荣耀都是朕赐给你的。如今你在做什么,和朕讨价还价?”
谢煊没说话。
萧承启冷笑道:“在你眼里,依依就值这么点钱?没有这一身官服,你一文不值,难道要依依陪着你乞讨么,谢煊,你根本没资格和朕谈论此事,连过脑子的资格都没有。”
谢煊没有反驳,反而显得极为平静,他道:“陛下说得不错,臣走到今日全仰赖陛下成全,站在臣子角度,微臣无话可说。然而作为兄长,微臣不得不说。”
萧承启已经将宣纸攥得稀碎。
谢煊视若无睹,径自道:“陛下既然已经选择放手,为何还要追上来?”
萧承启面上又浮起冷笑,笑此人太过自我,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他竟然不闻不问,当年放谢柔离开,他还知道要问一问谢柔的意思,到谢煊这里可好,他连问都不问,只从这一件事出发,就要替谢柔做决定,未免过于草率。
他被气笑了:“荒谬!这是朕与依依两人的事,外人怎可置喙,妄议皇家家事,与犯上同罪。”
谢煊目光微动,道:“臣今日开口,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臣只为妹妹求上一求。”
“陛下说臣荒谬,臣确实揣测居多。然而陛下所谓的真实,臣又该如何证实?”
谢煊语速极快:“臣怎知,陛下是否真的喜欢依依,这喜欢又从何开始,陛下追出凤阳,是出于喜爱,还是出于一个男子对女子的占有欲?”
“作为一个兄长,臣只问陛下,如何证明?”
他的话几近逼问,萧承启心中不快,一口气从胸膛滚出来,方至咽喉却忽的顿住了,望着谢煊的眼眸,他的瞳孔紧缩起来。
谢煊神色坚决,一步未退。
第66章 往事常思
两人针芒相对,无声的僵持着,萧承启紧扣着桌案边缘,指节青白。
他不记得谢煊后来又说了什么,脑海中只回荡着那句质问,最初只觉得莫名其妙,谢煊的怀疑和揣测毫无依据,可他问的话却让他提心吊胆,某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谢柔有没有这样怀疑过,认为他是因为不甘心才追来。他对感情一事如此迟钝,八年间,谢柔是不是也曾想过放弃,才会那么坚决的离开。
萧承启自从坐上皇位,除了右相,再无人敢这般逼问他,然而眼前的人不是敌人,是谢柔的兄长,他再气也不能贸然发火惩治,于是那些锥心之语就得了空子,直往他心里钻。
谢煊说完了话就退下了,他知道问多少句,今日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望了一眼座位上的萧承启,他目光沉了沉,门扉隔绝了两人的视线,斩断了凛冽的气息。
萧承启无处发泄,衣袖扫过,奏折笔墨纷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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