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根生夫妇还有耿石夫妇分别把各自家里事情交待了,就结伴匆匆忙忙地往沈家别院走。
到了沈家别院大门前,还是耿石大着胆子上前去向站在门口守门的小厮打听可见到有十一二岁的三个孩子进出沈家。他这话说得含糊,毕竟偷米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明说出来他也觉得丢人。
沈家别院平时都很寂静,想要传个八卦的事情打发时间都不容易,昨儿沈家大姑奶奶来沈家别院已经是大事了,没想到今日还发生了抓住偷米贼的事情,守门的小厮哪会不打听。
所以耿石这么一问,他立即就皮肉不笑地告诉耿石,去后院门里托人进去求见范管家,他自然就晓得那三个偷米贼的下落了。
耿石一听,挤出个笑来道了谢,心里却慌起来。
他走回去,叫上娘子柴氏还有林根生夫妻,让他们赶紧跟自己去后院门。
林根生夫妇问他可打听到什么了,耿石默了一会儿,才苦着脸告诉他们,很可能孩子们被抓住了,要去求范管家才能够放人。
“哎,作孽呀,不学好的小崽子们,不让咱们倾家荡产他们不消停呀!”林根生一听又跺上脚,又骂上了。
耿石夫妇也是脸色难看,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沈家别院的范管家不好相与,除了眼高于顶很傲气以外,据说还很贪财很小气。
他们不自觉地想到,要想求范管家放人,怕是要出血了,本身家里就穷,这要救他们出来,不卖田地怎会有钱救人。尤其是林根生夫妇,他们可有两个孩子在范管家手里,这得出多少钱才能把两个孩子弄回来呀,也难怪林根生要跺脚,又气又急了。
到了沈家别院后院门,耿石掏了十文钱塞给守着后院门的一个小厮,那人才进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让几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去见范管家。
范管家彼时正在跟陈妈妈闲聊,说得不过是沈家大姑奶奶来了之后发生的偷米事件,还有关于她的一些八卦。陈妈妈说她很疑惑怎么大姑奶奶要信那林家丫头的话,不把这些小偷米贼送去衙门治罪,还说要再查一下。然而要查也没见她派人来查,却还吩咐说不要饿着渴着这些小偷米贼了,也不知道大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
“就是啊。”范管家点头,接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莫不是大姑奶奶要学着这乡下财主们的做法,把人扣下了,叫他们家里人来交赎金才放人。只是往年还好,今年要扣了人,怕是叫他们拿钱出来,他们也拿不出几个钱来,除非卖田卖地。然而即便是他们卖田卖地的银子,恐怕也入不了大姑奶奶的眼。大姑奶奶陪嫁的庄子和店铺,一年的出息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
陈妈妈接话:“谁说不是,故而我才说不晓得大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哩。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些偷米贼,几十两银子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大姑奶奶扣下他们,要他们填补上偷沈家千斤米的钱,再罚上一些也说得过去。此举既可以让这些偷米贼吃些苦头,也可以震慑本地的村民们,让他们再不敢上沈家来偷东西。”
范管家对陈妈妈的说法深以为然,接着两人又说起了关于沈家大姑奶奶在萧家的一些八卦。比如说其公婆,乃至丈夫都异常不满她嫁过去三年都还没有坏上身孕,故而其公婆张罗着要给其夫纳妾呢。
一说起婆媳矛盾,还有纳妾的话题,陈妈妈就来了精神,坐在范管家跟前就啰嗦了一个多时辰,还喝干了三碗茶,直到小厮进来禀告说林根生夫妇还有耿石夫妇来了,要求见范管家才住了嘴。
范管家叫小厮去把他们带进来,看他们怎么说,然后再让陈妈妈去见大姑奶奶,讨她的主意,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第6章
沈婉领着安春和安冬算了一个多时辰的账,才抬起头来,揉了揉后颈,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去年岁末的时候盘过账,过完年到现在只有一季,要算的账不算多。可即便不算多,也不是一个多时辰就能算清楚的。作为沈家长房长女,她的陪嫁有两个田庄,两个铺子,一个织坊。田庄的账要每年秋收之后粮食入库,底下的庄头才会来交账,所以这会儿不用算。至于两间卖绸缎和香料的铺子,还有那个有上百织机的织坊,每个月的银钱进出数目不小,要把账目算清楚,恐怕需要四五日才行。她呢,决定留在沈家别院这几日就把这些账目弄清楚再回萧家去。至于为何要弄清楚账目再回去,当然是为了和离的时候清清爽爽,不在钱财上跟萧家有所牵扯。
“先算到这里,明日再算。安春,你带我去瞧瞧那个刁蛮丫头去。”沈婉站起来吩咐道。
也多亏了算账分了她的心,不然她早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想要走到隔壁去看景兰了。
“是,姑娘。”安春应了,随即站起来在前引路,“要奴婢说,姑娘何必费心去瞧她,她被锁在咱们这里,定然是比她家享福,她不会逃走的,说不定还巴不得姑娘多锁她几日呢。”
沈婉闻言含笑不语。心说,景兰若果真贪图在这里住得好吃得好,然后答应跟自己走,那她真是求之不得。前世心心念念怀念景兰超过五十年,如今再见,沈婉当然是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而想要将景兰留在身边,最正大光明的做法就是让她从良民变成奴婢,自己握着她的身契。
其实在沈婉的内心,当然是不把景兰当成奴婢,想要平等待她。
但握有景兰的身契,却会让她感觉安心,这是她重生之后立即来沈家别院布置安排一番拿下景兰的原因。
前世,她在隆庆元年的三月初三到沈家别院来过上巳节,范管家抓住了阿山和阿虎,还有进沈家别院来找他们回去的景兰。范管家当时说的是这几个人偷了沈家别院好几十斤米,虽然数量不算大,可这是偷窃行为,为了杜绝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他建议将两个偷米少年押送衙门惩治。
后来,景兰的爹娘还有那个叫阿虎的少年的爹娘都找来了,他们恳求沈婉放过阿山和阿果,并说愿意加倍赔偿沈家丢失的大米。
沈婉没答应,因为她也赞同范管家的说法,不惩治那两个偷米少年,就无法震慑这里的村民们,他们或许也会做出跟两个少年一样的事情来。再有,沈家也不缺那几十上百斤米。
最后还是景兰向沈婉磕头求饶,磕得额头都出血了,她说她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沈婉一辈子,且发誓对她忠心不二,以此来换取她放过那两个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被景兰那含泪的眼,还有额头淋漓的鲜血所打动了,沈婉一心软就答应了她的恳求,让她做了自己的奴婢,放过了阿山和阿虎。
景兰做了她的奴婢之后,果然尽心尽力在她跟前伺候,而且履行所发下的誓言,对她忠心不二。
从景兰十三岁到十六岁,沈婉知道景兰的眼睛里就没有过别人,那时候,她一直以为景兰是个难得的忠婢。直到景兰顶替她沉塘的前晚,她才知道了景兰原来从初初见自己头一面,就迷上了自己。用景兰的话说,第一次见到她,景兰的心就咚咚乱跳,就想不管不顾地到她身边来,那是一种强烈的喜欢上的情感。为了她,景兰可以毫不顾忌地舍弃自己的生命。
那种强烈喜欢上一个人的情感,沈婉觉得自己前世一辈子都没有过。
她只是把景兰放在了心底,从一坛子新酒变成陈酿,夜夜孤枕难眠又或者在佛堂青灯古佛之下,独自一个人品尝。
这一世,初见景兰时,她可是特别留意了她的表情,也如愿看到了景兰的失态。
景兰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陡然睁大,脸上是痴迷和吃惊兼具的表情。
如此一来,沈婉便认定前世景兰沉塘前夜说的话果然是真的,景兰对自己一见钟情,喜欢自己。
只不过,后来景兰的表现跟前世大不一样,让沈婉有点儿拿不准了。
但她还是很有信心的,认为景兰多少是有点儿喜欢自己的,自己又让她好吃好喝住在竹筠楼书房隔壁,只要一会儿景兰的爹娘来求情,景兰就会如同前世那样为了那两个少年,为了她对自己的暗恋,愿意签下卖身契,成为自己的奴婢。
当安春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那间关着景兰的小屋的房门时,沈婉看到屋子里的那张黑漆小圆桌上的甜白瓷盘子上空空如也,旁边的小丫鬟低声说景兰真能吃,又吃了一盘子茶糕不说,后来还要了一壶龙井茶。安春便小声嘀咕说又一钱银子没了。
小丫鬟要进里间去把景兰叫出来见沈婉,沈婉摆摆手说不必了,她自己进去看一看。
她放轻脚步转过屏风,看到了躺在里间床上,面朝外睡着的景兰。
沈婉走过去低头仔细瞧着她,见她虽然没心没肺睡着了还流了口水,但秀眉还是蹙着,大概即便在梦中也有心事。一打眼见到她搭在身上的锦被滑下去一些并没有遮住腹部,沈婉就伸手去将被子拉起来给她盖好。
景兰在吃过两盘子茶糕,喝了两壶龙井茶之后,心满意足地走入里间,看到那张铺设华美的床,自然要走过去坐下。坐下了就想躺,再加上帐中浓郁的好闻的甜香味儿,又是在春日午后人容易犯困,所以景兰一躺下去一会儿瞌睡虫就蜂拥而至,在睡着之前,她用脚把锦被勾过来胡乱搭在身上。
在沈婉进来瞧她之前,她睡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估计穿来之后她从来没有午睡过,又或者是到底担心着偷米一事并未解决,所以,景兰睡得并不深。沈婉一替她拉被子盖上,她就被惊醒了。
一睁眼,见到了唇边噙着笑,弯着腰,牵着被子替她盖上的沈婉,愣了愣之后,景兰赶忙爬了起来,抱着被子往后挪了挪,离沈婉远一些,警惕地望着她。
沈婉见景兰这样,也有片刻的怔愣,以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