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浒安这个名字只要是在c市长大的本地人,都耳闻过。
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本来只是一个穷小子,却娶了个富家小姐,然后靠由娘家资助的第一桶金发家,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嫌娘家的人碍事,就趁机吞并了娘家的公司,在吕璐小的时候,乔家这个名声是名噪一时的。
在当时,就算是用只手遮天这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也是乔鸣第一次提及他的亲生父亲。
吕璐走下去开了门,等着魏成道后脚进了屋,她终是忍不住想向他打听:“你见过乔鸣的父亲吗?”
方媛媛却听力极好,甩开许晁晁的手,从厨房里跑过来,她眨眨眼,仰着头看他们,“舅舅的爸爸,是在说外公吗?”
魏成道知道乔浒安明天要来找乔鸣,这男人,就算之前乔鸣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不会来过问一句话,明天竟然会来找乔鸣谈事,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他的眼眸往下一瞥,方媛媛睁着像猫一样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球,长长的睫毛,歪着脑袋,斜着眼瞅人,精怪劲的。魏成道从口袋里伸出烘热的手,轻轻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对呀。”
方媛媛高兴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她的头发黑油油的,一仰头,马尾辫在空中一晃,“噢,小吕老师你问我就行了,妈妈以前一星期带我去外公家的,外公是军队当兵的,所以有点凶,也老是不爱笑。”
“不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外公家了,妈妈不想带我去。”
说是军队当兵的,其实三个成年人都心知肚明,乔浒安原来只是个土匪,靠抢劫钱财发家的。年轻的时候,乔浒安长得英俊,虽然只是个土匪,却也带一种青年军人常有的无所畏惧的表情。
北方的土匪内部纪律也是很严格的,乔浒安这人,理智,冷血,绝情。
富家小姐管不住他,生下乔方,没多久就病死了。
妻子一死,他倒也没再娶,只不过外头情妇两只手都数不过。私生子一多,除去女孩之外,他拿自己孩子玩了个游戏。
乔浒安执迷于这个世界优胜劣汰的守则,他乔家的孩子,必须只能剩下一个,经过层层筛选下,最后存活下来的。
所以乔鸣是真的从血泊里侥幸幸存下来的,被他踩在脚底下病死的,吓哭的,崩溃的孩子,都是身上流着与他同源的血液。
乔鸣以前还想一刀捅死乔浒安,想尝尝刀尖上沾满的血里,是不是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可惜找不到机会。
这是魏成道跟着乔鸣久了,慢慢剥露出来的真相。
又残酷又极具荒诞。
魏成道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吕璐说这些,嘴唇张了张,又将冒出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吕璐温和地笑了笑,“没事。”
她舔一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却发现舌头舔过之后,更加干燥,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显得无所适从。
“明天阿鸣的父亲要来家里,我有一点点紧张。”
魏成道微顿,他说:“别紧张。”
喉结往下滚动了一次,他说了一句别具深意的话,“乔浒安已经老了。”
吕璐当时没懂他这句话,直到真的看到乔浒安。
掰着手指算算年纪,他也已经年逾六旬,黑棉帽下露出了花白的鬓发,在帽徽领章的衬托下,显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身份。
乔浒安的长相比乔安多了几分英挺之气,没有眼角的诡媚,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漆黑不见底的眼眸,被他盯着看,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乔浒安站在门口的时候,是吕璐开的门。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见着吕璐倒也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张嘴就带着强势的语气,毫不客气道:“你是吕璐吧。”
像鹰一样锐利的双目微微眯起,“城关幼儿园的老师,父母离异,父亲病死,母亲另嫁,继父有欠债赌博的前科,”他的左手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戒指,乔浒安笑了一下,“我想,我没说错吧。”
吕璐手一僵,她说,“您说得没错。”
乔浒安瞧她一眼,“小姑娘脸皮是不错。”
他抬眼,对上吕璐的眼睛,“不过你和乔鸣什么关系,我不管这个,我是来找乔鸣的。”
“吕璐。”
乔方跟在乔浒安的身后,白色的鸭舌帽把她那盘起的长发和半张脸都给遮住了,她喊了一声,摘掉架在鼻子上硕大的黑色墨镜,露出眼睛来。
乔方是跟着乔浒安一块来的。
吕璐心里忐忑,她的手还撑在门把手上,她回头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低低地叫了一声,“阿鸣,”
乔鸣手未停下动作,对她说:“过来坐,门口站着冷。”
乔浒安和乔方倒直接从门口走了进来,就看见乔鸣坐在玻璃茶几前,摆了两杯茶放在他们俩的面前。
茶叶飘了少许,茶香四溢。
吕璐走到乔鸣身旁,觉得站和坐都不是滋味。
乔浒安冷冷地看着乔鸣轻佻地模样,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中的茶轻轻晃动着,他嘴角牵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话却转而对着站在旁边的吕璐说的,“吕小姐,据我所知,你还不算乔家人,我觉得接下来我们乔家内部的话,你是不方便听的。”
“不好意思。”
吕璐被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想要离开,乔鸣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硬是拖得她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发丝贴着俊美的脸庞,修长手指托着下巴,乔鸣嗤笑一声,讽刺他:
“可这里不是乔家。”
“而且她是女主人,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