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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京地处北方,桃花开的比南方晚,三月初才开就了满城芳菲,倒是花势喜人,开得如火如荼,连天际似乎都带着粉。
程祈宁跟着赵氏到西市锦丝坊买裁新衣的布匹,瞧着桃花满城,便觉得心情愉悦,在花童那里买了几枝桃花。
到了锦丝坊,赵氏去楼上挑新出的布料,而陈嬷嬷陪着程祈宁在楼下等。
陈嬷嬷当初告了一个月的假,前几天到了侯府,回到了程祈宁的身边。
程祈宁坐在小杌子上等着,一边看着在路上从书坊买来的新出的话本子,看了没多时,书便被陈嬷嬷抽走:“姑娘已经看了许久了,歇会儿眼睛。”
陈嬷嬷一脸严肃模样。
程祈宁正看到兴头上,听了陈嬷嬷的话,绕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嬷嬷,你再给我看几眼,看完这一页我就放下。”
“不准。”陈嬷嬷凶凶地瞪了瞪眼,却对上了自家姑娘那双又圆又水灵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光芒在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闪啊闪。
陈嬷嬷的心立刻软了,却冷着脸,踏上了木梯往二楼走,“老奴去瞧瞧夫人。”
可不能一时心软就把这话本子给了姑娘了,姑娘哪儿都好,就是越长大越喜欢看这些话本子,看书是好事,可是时间久了,总归对眼睛不太好。
姑娘的眼睛生得多美,不好好呵护着怎行?
陈嬷嬷是位老奴,从韶京跟到了桐城,又从桐城跟回了韶京,忠心耿耿,更是自程祈宁出生便看着她。
她也疼自己的小主子,可是瞧着这一大家子都宠着惯着小主子,担心小主子性子长歪,便在程祈宁身边扮了个黑脸的角色。
程祈宁今日带出来的两个小丫鬟见状,交头接耳:“嬷嬷真凶。”
程祈宁板起脸来,睇了两个小丫鬟一眼,虽是训人,语气仍软糯,像是温声细语:“在说嬷嬷坏话?”
两个丫鬟瞬间噤了声。
程祈宁小时候也怕过陈嬷嬷,可是再大些,便看穿了陈嬷嬷是只纸糊的老虎,不必怕的。
手里没了话本子,祈宁觉得有些无趣,站起身来想往锦丝坊的二楼走,去瞧瞧自己娘亲那边如何了。
锦丝坊外面忽然一阵嘈乱的声音传来,程祈宁转身,就看见一位身着海棠红百鸟朝凤宫服,被六个婢女簇拥着的高个儿女人步履缓缓地踏进了锦丝坊。
来人的五官生得精致大气,妆容也张扬,玉面红唇,一双杏眼格外有神采。
程祈宁看着那六个穿着低领云锦服装的婢女,眼前忽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梦境。
高个儿的女人进了屋,锦绣坊在一楼的掌柜立刻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样子谦卑里带着十足十的谄媚。
这是什么人?
程祈宁不识来人是谁,却能猜到她的身份尊贵,在那人朝她投来目光的时候,程祈宁笑了笑,对她福了福身子,之后便转身,想往楼上去。
“站住!”一声娇喝。
程祈宁停住步子,转身,神情中略微带上了点不悦。
这人一看便是宫中之人,而程祈宁不想与皇宫中的人有任何牵扯。
掌柜的见场面有些不对劲,看了看眼前这位,又瞧了眼程祈宁,两位都是不能被得罪的主儿,赶紧凑到程祈宁跟前,轻声道:“程姑娘,这位是长公主。”
长公主?
程祈宁皱了皱眉,当朝两位长公主,封号分别为福宁与寿春,福宁长公主已近四十,而寿春长公主则要年轻许多,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样貌,许是寿春长公主。
没等程祈宁找掌柜的确认,长公主已经款款走到了程祈宁身边:“你是哪家的姑娘?样貌可真标致。”
程祈宁再度对长公主福了福身子:“小女是东宁侯府嫡二姑娘,程祈宁。”
面前人的神色忽然一变。
她唇角勾起:“东宁侯府嫡二姑娘?本宫怎没听过?”
又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一般:“晓得了,姑娘莫不是程画师的女儿?”
程祈宁觉得眼前人的态度在她报出名姓之后便变得有些奇怪,她悄悄往后挪了半步,态度仍是不卑不亢:“正是。”
长公主眯了眯眼:“竟是他的女儿。”
长公主手拿团扇,挡住了笑脸,笑声从缎蓝色的绸面团扇后传了出来:“程二姑娘今年才刚从桐城回到韶京是吧,桐城倒是个好地方,养出了个如珠似宝的小人儿,可惜地方小了点,规矩少,程二姑娘刚回到京城,不如平日多出来交际交际,长长见识。”
半是夸赞半是嘲讽,程祈宁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受不了这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飞快跑上楼,想叫赵氏下来。
程祈宁默不作声,只在一边,身形端庄地站着,就算她现在年纪小,人个儿小,比长公主要矮了整整一头下去,可是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的,气质丝毫不输长公主分毫。
长公主瞧着她的反应,唇角勾了勾,杏眼里有光芒闪动:“瞧你也不过正值豆蔻年华,当年那事也不知记不记得……不对,定然是记不清了,这等丑事,你爹娘恐怕也不会告诉你。”
程祈宁的脸色白了白。
程祈宁虽然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可是并无大小姐脾气,反而很少生气动怒,长公主嘲讽她见识少她不会在意,只不过,长公主在这里诋毁她的爹娘,当真是碰到她的底线了。
程祈宁缓缓抬眼看着长公主带笑的眸子,小脑袋摇了摇:“祈宁记得的。”
长公主的红唇微启,颇感意外:“哦?这样的事情,程画师居然不瞒着你……他倒是不爱惜自己的颜面。”
“当年之事,必有蹊跷,祈宁敢在此断言,家父不会是被世人认定的那般卑劣。”程祈宁的眉目间升上了恼意。
“你可知本宫的身份!”长公主忽然冷下脸来。
“长公主凤体尊贵,小女不敢不识,亦不敢冒犯,只是希望长公主能稍稍尊重些小女的父亲。”程祈宁清凌凌的眸子一直盯着长公主的双眼,毫不退让,就算她是长公主,肆意诋毁她的爹爹,那她也断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