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和亲的圣旨出来,她没法反抗,又觉得和亲这件事能让她被人称道,不哭不闹地应下了,可是等跨越千里去了蛮夷居住的蛮荒之地,她才后悔了。
和亲有什么好的,就算她那时嫁给了个韶京的小官,韶京富庶,她的日子也不会像是在蛮荒过得那么苦,想吃的中原的饭食吃不到,想听想看的戏也看不到,甚至语言不通,能听懂她说话的只有几人!
所以她在使节张庙来访的时候,撒了个谎,说是蛮子想要造反,靠着使节张庙逃出了蛮子的部落。
后来在路上张庙发现了她在说谎……所以她将张庙给杀了。
与蛮子共同生活了几年,她旁的没学会,杀羊宰羊这种事情倒是做了不少,杀起人来的时候倒是也顺手。
杀了张庙之后,她才感觉到了让这种拦着自己路的、惹自己不快的人在世上消失是一种怎样充满快感的事情。
她如愿回到韶京来了,也如愿见到了大楚皇帝。
大楚皇帝年三十又七,正是壮年,天子威仪,坐在龙椅上的样子让她十分倾慕。
当初她嫁的蛮子是部落的首领,可是却是个不知道怜惜人的粗人,又只是个小部落的首领,只在小地方称大,哪比得上坐拥泱泱大国的大楚皇帝?
她在回韶京的路上的时候就动了心思,考虑了一路到了天子身边,要有怎样的说辞,一番话说出来滴水不漏。
她说蛮子要造反,还派了刺客进京,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年,对那里的人的举止形态都十分熟悉,只要让她跟在大楚皇帝身边,定然能护得大楚皇帝性命无虞。
果真如她所料,大楚皇帝接受了她的提议。
只是后面的事情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大楚皇帝虽然将她带在了身边,可是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地被她吸引,将她收入到后宫去。
珠玑郡主想到这儿,带着斑斑伤痕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长指甲几乎要钻到肉里。
当年程子颐的事情,真相是什么,她心里清楚,自然也就晓得,大楚皇帝对赵初喜是何种感情。
再想想大楚皇帝方才看向了程祈宁的目光,珠玑郡主唇角忽然冷冷勾了起来,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
程祈宁离开了苏老太太那边,往后厨的方向走,经过抄手回廊这里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停在廊下的一个人。
这人一身墨绿色长衫,十分清瘦,正在逗弄着廊下的鹦鹉。
听见了有人走过来,那人朝着程祈宁看了一眼。
程祈宁看着他正在逗弄鹦鹉的那只手颤了一下。
而程祈宁也在这时看见了他的脸,这人想来有些年纪了,额上有着道道皱纹,可是即便是这样,眉目间仍是能窥见他当年的风采。
若是这人年轻时,不知和自己的爹爹比起来,谁更帅一点。
程祈宁朝着这人福了福身子,然后便想离开这儿,去后厨待会儿。
却不想这人含住了她:“你可是侯府二姑娘?”
“正是。”程祈宁回过身来,嗓音甜甜,态度恭敬。
那人笑了笑:“我果然是一眼就能认出你来,你可知我是谁?”
程祈宁咬了下唇:“我离开京城十年有余……”
“不认识也罢。”那人的目光中显然带上了几分失落,“也该是不认得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可好?”
程祈宁的戒心一向很强,可是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面容的慈爱,或者是因为他语气的温和,又或者是因为他同她逗弄着鹦鹉的动作很像,她对面前的人初见便有十分的好感,小脑袋点了点:“好。”
“我便是和你爹爹并称‘刘程’的人。”那人笑了。
他一笑,额上的皱纹就更深了,眼角的皱纹也堆在了一起,只是眉目间的神色更加温和可亲,瞧上去比不笑的时候要好看几分。
“景国公!”程祈宁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程祈宁自个儿也喜欢画画,她崇拜她爹爹,可是更崇拜的却是刘执夙。
刘执夙和她的爹爹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她爹爹偏向于泼墨,画作重在写意,而刘执夙的画却是工笔细描,画出来的东西细节从来都是无可挑剔,栩栩如生。
小姑娘的眼睛晶亮亮的,景国公瞧着她这双眼睛,自己的眼睛轻轻眯了眯:“你同你爹爹长得像一些,还是同你娘亲长得更像一些?”
“都像的。”程祈宁的唇角一直弯着,两边的小梨涡格外清楚。
之前一直是看的刘执夙的画,现在突然见到了人,程祈宁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
景国公瞧着她两颊的小梨涡,忽然有些晃神:“应该更像你爹爹一些。”
尤其这梨涡,更是和她一模一样。
“你不在宴会上待着,来这里做什么?”他又问。
小姑娘这么个年纪,应该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她怎偷偷跑出来了?
程祈宁不会把遇见了皇帝的事情说出来,稍稍想了想,然后道:“我去后厨给祖母找一碗杏仁牛乳,祖母她想要。”
“怎会?”景国公有些吃惊,“她明明不喜欢……”
话说到这里突然打住,景国公垂了垂头,轻笑了两声。
程祈宁看着景国公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失落,倒是没多想,反而问道:“国公爷怎么不去宴席那边?”
她看了眼日头:“现在也该到平时用午膳的时候了,您是迷路了吗?”
景国公笑了笑:“我,就不过去了。”
连收到帖子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就在这里远远瞧瞧便好了。
他忽然看着程祈宁道:“你若是看着我一个人孤单,便在这里多陪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