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光一路都在盘算要如何劝服余白,如何答复上博,如何妥善处理各方关系……可等她走回修复中心,就见余白将那张面壁的小板凳搬到了门口,而他正拿着一支冰淇淋吃得好不惬意!
黎夜光记得自己带他在c博各处认路的时候,他看到小超市里有他以前没吃过的冰淇淋,很是激动,黎夜光要给他买,他却拒绝说:“冰淇淋要在特别开心的时候才可以吃呢!”
看来他现在特、别、开、心、啊!
余白是真的开心,看到她回来就更开心了,他将另一支冰淇淋递给她,笑嘻嘻地说:“你好厉害啊,一下就把他们说走了。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是坚决不会修的?”
漫天怒火瞬间冲进黎夜光的大脑,原来她所面临的困扰和焦虑对余白来说根本不存在,他始终处于他自己的小世界中,简单、快乐,无忧无虑!
和上博的人争执算什么,想吃冰淇淋就吃冰淇淋啊!
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愤怒是因为过于焦虑,还是压抑许久的疲劳爆发,她不明白余白怎么能把人生过得这么简单、任性呢!
他一个为了修复壁画七年不下山的人,突然之间就不肯修壁画了,他的人设是刮刮乐吗?刮出什么就是什么。还是说,他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她的?
余白根本看不出她平静神色下的惊涛骇浪,还冲她晃了晃冰淇淋催促道:“这个超级好吃,快点,不然要化了……”
黎夜光长吁一口气,接过他手里的冰淇淋,草莓味的可爱多,是她高中时最喜欢吃的口味,她还记得收到c大保送通知的那天她也买了草莓味的可爱多,那时候她就立志不允许任何人阻碍她的成功!
她掀开顶盖,熟练地将包着蛋卷的纸全部撕光,然后在余白惊诧的目光中,将整个可爱多全部塞进了嘴里,咔嚓三口,直接吞了下去!
她利落地一抹嘴,冷厉地看着他回答:“不,我说壁画一定会修好的。”
第十九章 清高请滚蛋
part19
这辈子只有一次,想要什么,就是拼了命也要得到。
——《夜光夜话》
五月的c市,连空气都是闷热的,走廊上一丝风也没有,余白握着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傻愣着,他以为上博的人离开,就代表事情已经解决了,或者说,就算没有解决,黎夜光也应该是支持自己的,毕竟她可是他喜欢的人啊!
虽然离娶媳妇还有点距离,比如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她想要的自由平等、三观一致,还有灵魂契合究竟是什么,但在余白心里,黎夜光就是他想娶的媳妇,起码是准媳妇吧……
自己的准媳妇却不支持自己,他有些难过,就连冰淇淋滴在手上都忘了去擦,他不敢相信地问:“难道……你也觉得我应该修补吗?”
黎夜光从他手里夺过融化的冰淇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她看着他再次肯定地说:“对,你应该修补完好。”
余白以为是自己之前没有和她说清楚,于是认真地又解释了一遍:“那个位置在上一次修复时就是半破损的,而且也不是必要补全的地方,所以不能进行完全修复……”
黎夜光打断他的话,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非常简单明确啊。“这三块壁画是上博所有,他们要修复完好,那就必须修复完好。”
“可是……”
黎夜光严肃地强调了一句,“这里不是荒山野岭,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我从没有想怎么修就怎么修。”余白有些委屈地说,“壁画修复的原则就是最小干预,只能恢复到病害前的原样,如果恢复不到,那就保留破损。要是完全修复,覆盖掉上一次修复的痕迹,就属于过度干预,是会篡改历史信息的。”
他的目光澄净得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内心,黎夜光知道此刻的余白一定在想,为什么她不理解他呢?可黎夜光有着和他一样的疑问,为什么他不理解这个道理呢?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担当,她是策展人她就不惜一切要让展览圆满成功,而他是修复师就该按照要求把壁画修复完好。
“这是上博的壁画,他们要过度干预,他们要篡改历史信息,那是他们的事!”她忍不住提高了语调“而你的职责只是修复壁画!”
“我的职责是修复壁画,不是制造赝品……”
这样的余白黎夜光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他看起来并不激动,也不像她那样急躁,只是很平静地阐述自己的观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一步都没有退让。
她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燥热的空气让她的情绪更加糟糕,就连三口吞下的冰淇淋都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
“好!按你说的,裙摆不是必要补全的地方,那就说明它没那么重要,是保留破损还是修复完好,其实并没有很大影响,不是吗?”
余白怔怔地看着她,轻声而坚决地说:“壁画上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很重要。”
黎夜光了解余白有多固执,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但他为了她愿意下山,他说喜欢她,满心满眼都是她,不是吗?
她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肯修复,很多人会为此惹麻烦……”
余白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对不起,但我的原则是不会变的。”
他幽黑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黎夜光仿佛闯入了从未涉足的领地——那是余白独自守护的地方,即便很喜欢、很喜欢她,也不会为她挪动一分。
明明是被拒绝,黎夜光却有一种“果真如此”的释然,他的语气、说话的方式,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啊!原来在他们的世界里,就是可以活得任性、自在,只有自己,还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原则!
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原则……可真伟大啊。”
余白从未见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样众星捧月、无所不能的黎夜光,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她看起来……很绝望?
“夜光……”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她现在的模样让他觉得心都要被捏碎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看着她难过,这让他比她更加绝望。
她抬眼看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因为做不到低头,也明白哀求只会让自己尊严尽失。她已经不是十岁时的无助孩子了,现在的她很清楚这个世界的法则。
有些人就是可以活得很任性,也很轻松,而她不是,她想要成功就得付出无尽的努力,而她的努力还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任性的人践踏碾压。
最讽刺的是,他们甚至还可以被称之为清高!
她追名逐利只是想得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这也有错?这就虚荣了,不清高了?
那就让清高有多远、滚多远!
黎夜光记得十岁那年,西北的冬天特别冷,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雪,难得赶上周末,她一直睡到半中午才醒来,窗外满天的黄沙都被白雪掩盖,与雾蒙蒙的天连成一片。
母亲走进房间对她说:“快多看看,等咱们去了美国,可没这么大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