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除用一句话概括了核心,“围观余家的香火传承。”
说到传承,黎夜光好奇地问刘哥,“余白的绝对色感是遗传吗?他爷爷和爸爸也这样吗?”
正在整理工具的刘哥摇摇头,“不啊,余家只有两个人有绝对色感,一个是余队,一个是他姑妈。”
“他姑妈?”说这句话的人是小注,徒弟三人从没听过余队的家事,都竖起了耳朵。
“对啊,他姑妈余黛蓝。”刘哥在余家待了二十多年,对每个人都很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余队修复的本领是余家代代相传的技艺,但他的画技是跟他姑妈学的,他姑妈临摹壁画那叫一绝。”
原本在看壁画的黎夜光收回目光,神色凝重地望着刘哥。
刘哥继续说:“你们都看过余队临摹壁画吧。其实临摹啊,只要肯吃苦,学上十年八载都能有模有样。但临神却很难,因为神韵是最难捕捉的东西,余队和他姑妈偏偏是可以临神的人,再加上他俩的绝对色感,恩,基本是壁画修复界的航母。”
黎夜光记得小时候在千佛窟看研究员临摹壁画时,有那么一个人,临摹时从不和任何人说话。她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双眼只在墙面和纸面来回游走,此外的一切她都熟视无睹。
后来有一次,黎夜光无意看到她摘下口罩,原来她的脸颊上有一大片骇人的伤疤,暗红色的疤痕覆盖了整张右脸颊,连带着右侧的鼻翼和嘴角都扭曲变形,只有一双眼睛,清亮而冷漠。
那时候黎夜光并不知道她叫余黛蓝,因为研究院里大家都叫她“火烧女”,说她的脸是被火烧伤的。她来千佛窟的时间不算长,差不多只有两年,两年后的某一天,她忽地从断崖中央的一个洞窟一跃而下,摔断了脊椎,重度瘫痪。
没过多久,余家老爷子就亲自来了千佛窟,这时候大家才知道,沉默寡言的“火烧女”竟然是余家的第四代传人之一——余黛蓝。
因为余家讨要说法,所以时任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的黎为哲,作为余黛蓝的直属上司,引咎辞职了。此后,余黛蓝这个影响了黎夜光十七年人生的名字就消失了。
直到黎夜光不得不去请余家传人修复壁画时,她才意识到,或许她与余家的纠葛,远远没有结束。她一度认定自己和余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也都是因为余黛蓝的关系。
但余白的真挚,让她渐渐放下桎梏,黎夜光愿意相信,余白对她的喜爱是足以让他们彼此释怀的。
听完刘哥的叙述,小注忍不住吐槽:“又有绝对色感,还能临神,就这样余队还不承认自己是天才,非要折磨我们这些凡人。”
“余队和他姑妈谁画得更好?”小滚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好奇的问题。
“唔……以前应该是他姑妈。”刘哥想了一下,很公允地说,“但现在肯定是余队啦。”
“是他姑妈上了年纪,画画手抖了吗?”小注忍不住要为自己无法勾出一米长的线而辩白。
黎夜光倒是能想出原因,应该是余黛蓝重度瘫痪后,很难握笔了吧。
可她万万没想到,刘哥将最后一件工具放好后,轻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余黛蓝去世了啊,怎么比较啊。”
第三十三章 心结vs死结
part33
条条大路通罗马只是一个美好的构想,很多事一开始错了就是南辕北辙,一个劲地往前走,也不过是掉进海里。
——《夜光夜话》
“因为余黛蓝去世了啊,怎么比较啊。”
简单的几个字,犹如给了黎夜光一闷棍,她脑子一嗡,只觉得天旋地转。
余黛蓝……死了?
大概是怕余白要回来了,刘哥飞快地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吧,他们一家去旅游,路上出车祸了。我师父,也就是余队的父亲余群青,和我师母,当场就没了。活下来的只有余黛蓝和余队,但余黛蓝的脸因为烧伤毁容了,未婚夫又悔婚跑了,她受不了周围的指指点点,在家静养两年后就去西北嘉煌了。嘉煌你们知道吧,又偏又远,她说那里没人认识她,就去千佛窟临摹壁画了。”
“后来又过了两年,听说有个中美交流活动,临摹壁画最好的人可以公派去美国,不知道怎么,原本属于余黛蓝的机会被人抢走了,她就从断崖上的洞窟跳了下去,重度瘫痪了。后来才知道她因为毁容总是被人嘲笑,抑郁症很久了,才会一时想不开的。人接回来的时候,余老爷子可生气了,亲自去千佛窟研究院要说法,闹了一场。”
“不是瘫痪的吗,怎么又去世了呢?”
刘哥很惋惜地说:“瘫痪了六七年吧,总是卧床得了静脉血栓,突然有一天脑栓塞人就没了。不过那之前她坚持让余队出国进修,所以余队几年后回国,才知道他姑妈去世的事。余老爷子从此立下规矩,余家后人不得入世,他觉得世俗是最乱的地方,肮脏的事太多了。”
说完这段往事,刘哥估摸着余白也快回来了,先撤为上。他背上包,和黎夜光挥手告别,“夜光,我们先走啦……”这一扭头,他才发现一直没说话的黎夜光此刻面无血色、双唇煞白。
“夜光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小除担心地轻推了她一下,黎夜光却目光惊恐地看着他们四个,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沙哑,“我、我……”
“夜光?”刘哥见她不对劲,放下已经背好的包,走过来。
黎夜光却一连退后三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明亮的双眼满是恐惧和害怕,她双唇颤抖,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很急,先走了……”
“哎,可是余队……”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她已经踉跄跑开,推门时还被门框狠狠撞了一下,然而她仓皇逃离,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夜光姐怎么了?”小除印象中的黎夜光素来沉稳,连慌张都没有过,更何况是失魂落魄。
“可能……是很急的事吧。”小注耸了耸肩,“她的事太多了。”
正说着,余白扛着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大木框冲进玻璃房,一脸的兴奋,可惜目光一扫,却只看见四个男人。“夜光呢?”
“突然有事走了。”刘哥重新背上包,指着木框问,“你扛的是什么啊?”
余白连忙把木框放到身后,神秘地说:“不能告诉你们。”
小注撇撇嘴说:“夜光姐都走了,你还求婚吗?”
“没事,她已经答应我了。”余白很得意地说,“而且我也没有打算在这里求婚啊!”他一边说一边擦掉额头的汗,“那我先去准备了,你们继续加固啊!”
“啊?!你求婚,让我们加班?”小滚严重抗议这种虐待徒弟的行为,以前没有夜光姐的时候,余队可都是抢着干活的!
现在他、变、了!
余白眨了眨眼说:“你们不是贫穷吗?那还不干活赚钱。”说完扛起大木框又跑了出去,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