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却彷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翘了翘嘴角,烛光下俊美如斯的面容上透出几缕温情,语气笃定又带着浅浅的温柔:“她不会希望的!”
她可是抱怨过凭什么女儿家失了丈夫若是要改嫁另觅幸福,就得遭受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男人死了妻子却能光明正大的续弦,便是死了两个,也能坦荡荡娶第三个。
彼时,她一位知天命的族叔娶了第三任妻子,女方仅碧玉年华。
抱怨完了,她又凶巴巴抓着他的肩膀威胁:“我要是比你早走,你可不许娶个小姑娘回来,要不然我得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万不想三年后一语成谶。
凌渊心头一刺,面上温情如潮水般退却,只剩下淡漠:“下去上药!”
德坤觑着他的脸色,到底不敢行忠言逆耳那一套,只腹谤,先夫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有本事灌一辈子啊,半途而废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算怎么回事。
心绪万千的德坤勉强起身行礼之后告退,一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影跳过门槛,一溜烟蹿到书桌旁,顺着镂花利落的爬到了书桌上,目标直指桌上那剩下一半的海鲜粥。
德坤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凌渊动作轻柔的顺着那只小黑猫的背,顿觉心塞,只当没看见,出门,关门!
吃饱喝足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小黑猫躺倒在凌渊大掌之下,奶声奶气的喵呜喵呜。
凌渊目光一柔,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就见小家伙浑身都舒展开,不觉笑。忽然间想起了白天在梅花林里失态的碧玺,连碧玺都恍惚了,不只是他。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陆婉清能长得这般像她,有人神似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瘫成一块猫泥的小黑猫突然拍了凌渊一爪子,凌渊眉头一挑,就见小家伙站起来,动作轻灵地跳下书桌。它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两眼,然后高傲的收回视线,挺胸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紧闭的门前,气呼呼的开始挠门。挠了十几下都没在这打磨光滑刷了不知道多少层漆的门上留下一道抓痕,不得不回头看凌渊,可怜兮兮地张嘴:“喵~”
第七十七章
第二天,洛婉如就要离开,同去温泉庄子的还有何氏,她实在是怕女儿一个人被送到温泉庄子胡思乱想,在那条死胡同里越走越深。去年自己和洛郅撇下她回了京城一事,已经是她心中一个疙瘩,何氏不想加深母女之间的隔阂。对于何氏的决定洛大老爷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放行。
当天上午,闻得讯的洛婉妤便匆匆赶来,同她一起来还有凌婵。凌婵是来找洛婉兮看书的,她们昨儿就约好了,且她这趟还身负重任,拿着洛老爷子的《骑驴思归图》来换洛婉兮的《金玉满堂》。
互相在厅里厮见过,碍着凌婵在,何氏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强颜欢笑,又带着她去见洛老夫人。
请过安,闲话几句,何氏便带着洛婉妤离开荣安堂,洛婉兮则带了凌婵回西厢房。
凌婵一看洛婉兮竟然住西厢房而不是独门独院,神色就忍不住变了变,见状洛婉兮便笑:“我祖母身子不好,我不放心便住在这儿,图个方便。”
凌婵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从丫鬟手里拿过《骑驴思归图》递给洛婉兮,又指了指后面那个锦盒:“祖父十分不好意思,遂命我带了一套文房四宝过来。”又俏皮的眨了眨眼:“我看了,里面有一块端砚十分不错!”
洛婉兮失笑:“得了凌老的《骑驴思归图》,我已是十分过意不去,哪好再要凌老的东西。”
“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便是。”凌婵道:“再说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对我祖父来说,那幅《金玉满堂》可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如此洛婉兮便不再多言。
到了洛婉兮的书房,凌婵颇有些好奇,站在书架前问:“你最近在看什么?”
“《大唐西域记》每多读一遍都能有新的收获。”
凌婵大喜:“我也最喜欢这本书,”一脸的悠然向往:“大漠、黄沙、石窟、异发异眸的外族人……可惜有生之年我都不可能见洗浴见识下了。就是传说中诗情画意的江南我也没去过,倒是你,从南到北,走过了半个大庆,肯定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
“在船上,也就看些沿河风景,哪里去见识风土人情。”洛婉兮看着凌婵掩不住的失望:“我这一路倒是画了不少风景,你若是不嫌弃,要……”
不等洛婉兮说完,凌婵就迫不及待道:“我能看看嘛?”
自然是能的,洛婉兮从画缸里找出几幅:“这几幅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还有一些在后面收着。”当下便有丫鬟去取。
前世她日子过得精彩纷呈,踏春游湖爬山打猎,书画这些需要耐心的才艺都一般般。这辈子身在书香门第,还有个状元爹,心性也较从前稳重,倒是肯耐下性子琢磨琴棋书画。
第一幅是一群荆钗布裙的女子在河边洗着粽叶,平淡安宁之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愉悦。洛婉兮介绍:“在江南一带,端午都流行包粽子。”
凌婵点点头:“京里倒不兴这个,不过每年大嫂都会包一些,我最喜欢吃火腿蛋黄馅的。”
两人便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就着画说下去,说了一会儿,洛婉兮抽出一副画徐徐展开。画上是一只黄褐色胖嘟嘟的猫咪在甲板上扑着蹴鞠玩耍。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这是你们府上的猫?好可爱!”
洛婉兮摇头:“隔壁船上的,中途休息时看见的,觉有趣便画了下来。”
凌婵忍不出凑近了一看:“这猫可真可爱,瞧这胖的,自己都快成了个球了。话说回来我瞧着你应该很喜欢猫吧,昨天看你逗猫的动作十分熟练,你是不是养过?”
洛婉兮应了一声,道:“小时候养过一只白色波斯猫,后来生病死了,我弟弟哭的差点晕过去,后来再不敢养小动物了。”
凌婵心有戚戚的一点头:“我有一只很喜欢的黑猫,可它前些年也死了,老死的,和人比起来,猫的寿命太短了!”小黑走的时候她还大哭了一顿。
洛婉兮心里一动,想到了小黑,不由神情萧瑟了几分,定了定心神后问凌婵:“昨天那只黑猫是你喜欢的那猫的后代吗?”
“是啊,小黑虽然走了,不过它留下的子孙倒不少。有时候也想养一只,不说我娘觉得黑猫不吉利,不同意我养。”
“那昨儿那猫是谁养的?”
凌婵:“碧玺嬷嬷啊!就是昨天和宁哥儿一起的那位穿着麻灰色衣服的嬷嬷。”
洛婉兮握了握拳,露出一丝疑惑:“昨天那位嬷嬷匆匆离开,看模样似的不甚开怀,是不是我碰了她的猫,她不高兴了?”昨儿一路宁哥儿都闹腾着,她都没机会开口提着一茬。
凌婵忙道:“当然不是,碧玺嬷嬷最喜欢那些会养猫的人了,你别多想,”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秘密故道:“嬷嬷是陪着我六婶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六婶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吧。”
洛婉兮拽紧了手心:“天不假年,令人扼腕。”
凌婵眼底染上一抹怀念之色:“自从我六婶走后,嬷嬷大受打击,情绪便有些无常,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早些年她亲眼撞见过一回,陆婉清假装扭了脚要往她六叔身上倒,被正巧撞见的嬷嬷冲上去连着甩了好几个大耳光子,要不是人拦着,嬷嬷那模样似乎是想一口一口咬死陆婉清,从此陆婉清都不敢踏进她六叔府上大门一步。
“斯人已去,何必执着!”洛婉兮垂下眼睑,幽幽道。
“这世上有薄情负义之人,自然也有重情重义之人。”凌婵晃了晃脑袋,将满腔哀思都甩了出去,展颜一笑:“不说这些了,你还有什么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洛婉兮也收敛情绪,继续介绍自己从南至北这一路说绘下的风景,等将路上作的那些画都讨论了一遍,凌婵也该走了。临走她拉着洛婉兮依依不舍:“过两天我派人来请你,你可要来啊,我那虽然没这么好的的画给你看,但是我那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