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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一了,左夺熙当晚便向左晟提出,他要娶傅亭蕉为妻。
左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底是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左夺熙自小因为母妃而落下阴影,至今抵触与女子亲近,若非有傅亭蕉在,恐怕要孤独终老。
说起来,一切其实归咎于他。
左晟开始回想那过于遥远的岁月。
当年的很多景象浮现在脑海时,已经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纱,但是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都是一个“错”字。
当初,还是太子的他跟随先皇微服私访,遇上了出水芙蓉般清纯无双的月无意。他与月无意一见钟情,当下便表明身份,要带月无意回宫,让她成为自己的侍妾。月无意知道他是太子后,其实是退缩过的,怕自己高攀不起,也怕太子的女人过多,他会移情别恋。
当时,花心风流的他心里眼里都是月无意,专情得自己都信了,于是向月无意再三保证,会一直喜欢她。月无意便抛开顾虑,一门心思地跟了他。
后来,他便登基了,成为了皇帝。
因月无意母族只是平民百姓,所以他暂时只能将她封为月嫔。当时他跟月无意许诺,只要生了儿子,便可给她封妃。而月无意却说她不在乎位份,只要他一直爱自己就行了。
但是,本质花心的他又怎会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宫廷选秀,更多年轻鲜活的女子进了宫,很快他就喜新厌旧了,对月无意逐渐冷淡,十天半个月才去她那里一回。
后来,月无意怀孕了。
对于已经有了八个儿子的左晟来说,又有一个妃嫔怀孕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事,若是给自己生下个女儿,他或许会更高兴一些。所以,当月无意辛苦地为他怀孩子时,他却更少去她那里探望,反而沉醉在别的温柔乡里。
怀胎十月后,月无意生下的依旧是个儿子。
他没有过多的欣喜,只是告诉月无意,他没忘了当初的承诺,等她出了月子,便将她册封为月妃。
月无意却没有谢恩,她怒极反笑:“谁要你的妃位!我不稀罕!皇上,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到底是什么?”
左晟自然想起了当初浓情蜜意时的真正承诺,当下觉得打脸,便怒了,厉声让她闭嘴。
月无意偏不闭嘴,她像不要命似的,一边说起相识的种种桩桩,一边指责现在的他冷血无情。
两人吵了起来。
盛怒之下,月无意打了他一巴掌。
他这一生,何曾被女人打过巴掌,怒极的他一把掐住了月无意的脖子:“你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母凭子贵了吗?朕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做好你的本分吧,月嫔!”
他生气离开,此后再没踏足过月桂宫,也没有再给月无意封妃。对于月无意给他生下的儿子,他也没有给过应有的关爱,每次都是月无意抱着孩子来找他,他才看一看孩子,抱上片刻。
月无意就这样被他的冷淡逼疯了。
他没有反省过,反而对这样的“疯婆子”产生了厌恶之心,只是念及她是孩子的母妃所以没有处置她。
后来,她自缢了。自缢前,还发了最后一次疯,将左夺熙也逼得从此厌惧女人。
如今看来,造成这一切根源的,都是他。
都是他犯下的错。
一室安静中,左晟沉沉叹息了一声,问道:“老九,当初你母妃发疯,天天打你,还自缢在你屋外,你可曾怨恨她?”
左夺熙猛地抬头,他今晚是来求娶傅亭蕉的,怎么也没想到左晟一开口却是问他怨不怨恨母妃。
他咬牙,过去的事一股脑地冲入脑海。
顿了片刻,他释然道:“不曾有恨,但曾经怨过。现在,连怨都没有了。”
当初,差点被母妃强迫违背人伦,又差点被母妃掐死,隔天起来又发现母妃竟自缢在自己的屋外……何止是怨,他甚至还厌恶过。
但是,年纪渐长,他又怎会还不明白呢,疯了的人做出什么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若要寻一个源头,该怪在令她发疯的人身上……
这时,便又听得左晟问:“那,你怨恨导致她发疯的朕吗?”
左夺熙陷入沉默。
半晌才道:“不曾有怨,但曾经恨过。现在,无论怨与恨,都没有意义了。”
曾经在无人的夜里,他想到发疯的母妃,便会偷偷地恨那个令她发疯的男人。可是恨过了又能如何,母妃也回不来了。
“朕很高兴你这般坦诚。”听了他的话,左晟反而笑了。
左夺熙垂头不语。
左晟忽而叹道:“朕这一生,从未尝过专情的滋味。”
而左夺熙和傅亭蕉,一个从不对别的女人施予一分目光却唯独对她例外,一个从小到大心里眼里嘴里都只有“九哥哥”。
是天造地设的不曾偏移的专情。
那么——
“朕会给你和蕉蕉赐婚,同时,这江山社稷也交给你了。朕老了,往后就安心颐养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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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二十二年六月初一,左晟退位,左夺熙登基。
同日,新帝左夺熙册封骄阳郡主傅亭蕉为皇后,改年号为天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