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惊骇道:“她……她是谁?奶奶呢?”
“安静。”江宪沉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奶奶,她的武功多年前已臻化境,所以与我们常人不同。”
江昭然自小是奶奶带大,他心情尤为激荡地盯着那张陌生却保留着熟悉轮廓的脸:“可是……”
“现在不要多问,以后我会告诉你们。”江宪神情慎重地低斥道,带着他们悄然退出门外。
江老太太——不,应该说是鉴真,她此刻也顾不上安抚孙辈,她的全副心力都集中在躺在床上衰老虚弱的江道义身上。
“这些年……委屈你了。”他定定地凝视着这张珍藏在记忆最深处的脸,想牢牢地印在心底。但黑暗降临得太快,她的身影已渐渐看不清了。于是他只能隔着一层朦胧的无形障壁,在生死界限的边境,深深地遥望着她的方向。
她摇头,再摇摇头,即便再握紧他的手,她也只能无望地感知他的生命力正不可阻挡地加速流失。
她清楚地知道,他快要死了……
时间是如此残酷。
她可以战胜所有人,却无法打败时间。
“阿真?”他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却感觉到温热的水珠正无声地滴落在手背……
他知她性情坚毅,是流血不流泪的性子,见她如此又急又心疼:“别哭,别哭啊。”
她抑制不住泪如雨下,却咬紧了唇,用力地擦去眼泪,红着眼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低声道:“你放心,我不哭。”
他摸索着将她眼角未拭净的湿意擦干,温声低哑地宽慰道:“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不要伤心,能与你做一世夫妻,是我最大的幸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
她望着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眼,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一头已不再乌黑的干枯白发:“阿义,与你做夫妻……我也很幸福。”
他开心而满足的笑了,那张老迈衰败的脸上,神情依然是旧日的模样,笑容一如她记忆中的翩翩少年,“阿真,后面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
她抿紧唇,用尽全身力气地说出一个字:“好。”
“对不起……”他的声音慢慢地微弱下去,带着深深的歉疚与不舍:“下辈子……如果还能再见面,一定不会先放开你的手……”
“……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吃力地微微抬起手,弯曲起尾指:“一言为……”
倏地,在她伸手勾住他尾指的瞬间,那只瘦削干瘪的手蓦然无力地垂落下来。
鉴真勾紧了那只冰凉的手,闭上眼,轻声道:“说好的……一言为定。”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一声沉闷的滚雷仿佛贴着所有人的头皮,低沉而压抑地在头顶炸开!
江宪心生不妙,蓦地推开门朝屋内看去,便见母亲满面泪痕,正静静地坐在父亲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父亲双目紧闭面色祥和,胸口毫无起伏,早已停止了呼吸……
“爸!”
“爷爷!”
在屋内外悲声一片中,鉴真脸上带着异乎寻常的平静,扶着床头柜徐徐站起来,她在窗外越发剧烈而急促的雷鸣声中,缓慢而坚定地拔出背后封印已久的破邪剑——
雪白锋锐的剑光一点点照亮室内,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来,被鉴真在极端哀恸下扶过的床头柜一震,竟化作粉屑飞灰湮灭。
江昭然吃惊地瞪大眼,身在特派部,他也见过不少名家高手,但这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恐怖的内劲……奶奶过往数十年来一直都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吗?
“我该走了。”鉴真手持长剑站在窗前,仰首望向正密布阴云的天空,狂风夹在雷鸣中咆哮着,紫色电光如蛇一般在云层中飞快的穿梭,黑云压城城欲摧……她再也抑制不住这身修为,这方天地规则也容不下她,终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妈!”江宪下意识追上一步。他心中隐隐了悟,母亲这一去,就是永别了。
鉴真回身看向他,突然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就像许多年前抚摸着还是稚童的他,只是如今她掌下的头发也零星有了一线银丝,“你已经这样大了……好生珍重自己。”她将这些年修炼长生诀的心得笔记指给他,“若日后有天资卓绝的后人,便交给他吧。”
“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