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去过他的事发地点,今天算是第一次。对于今年才刚刚知道内情的叶月来说,应该也是第一次。
偶尔他还会向我问一点关于他父亲的事,但无论怎样,事件已经发生并且过去了那么多年,多么鲜明的记忆都会渐渐褪色,我经常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梅丹佐已经远去,相信叶月也一样。
“以前老妈也经常叫我来这里送花,不过我每次都拒绝。”叶月下车前,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告诉我,也许到未来我也会一直拒绝来这里。”
“———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已经听腻了,但果然,还是想要谢谢你。”
“———不用谢。”
我摇头,如果按照世界的规则,死去的人没有灵魂或者残留的思念这种东西,按这个道理,吊唁这个行为都显得不必要。
即使是没有意义的事,也会去做这一行为的本身,也许是编写在我们ai的情感模块里一部分人性的体现。
沿着山路的晨跑小径,我们根据报纸的现场图片搜寻起了八年前的地点。
公共设施早就翻修过路面,要再找到原来的地点似乎还有一些难度,我在路边的草丛里找了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毫无头绪。
“———怎么会这么难。”
连叶月也嘟囔着,不过他也毫无放弃的意思。
我最后在离山壁的一段道路旁边,发现了一朵白色的百合花。
“———是这里吗?”
我蹲下身,看着那朵丢在这里的百合花,看上去还很新鲜,就像是刚刚买的。
“……应该就是老妈放的。”叶月靠近一点,下了结论,然后把那一束白色康乃馨放到百合花旁边。
我和叶月同时后退了一些,然后微微前倾身体,闭上了眼睛。
像什么梅丹佐死前在想什么,到底看到了什么,有没有后悔过这种问题在安静的山道上突然从我的脑子里消失,奇怪的是,想起来的尽是一些开心的回忆。
———原来我的童年也不全是没钱和缺爱啊。
我这样想着。
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花瓣随着微风颤动,不禁有了一种安定的感觉,像是悬在空中很久的东西,最后轻轻落地。
———终于能和你好好告别了。
“………我们,要不上去看看吧。”
叶月向我提议,我知道他指的是坠下的那个山坡。
默默点头,我们沿着山道向上,走到了那个疑似是他掉下去的平台,扶着栏杆望下去,还能隐隐看到一小点白色。
极目远眺,北乃市笼罩在耀眼的落日下,沾染了暖色。
“叶月,你知道锁定吗?”
我决定告诉他。
“———实际上,你去卡巴拉大厦那天,松山姐就告诉我了。”
———什么?
“因为如果有意外,天宫航没有被切断通讯,或者组织增援没有及时赶到,你就有可能被锁定。”叶月低下头,“她是这么和我说的。”
原来那天的行动还有这种风险吗?
“所以,她提前和我说了。”叶月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城市,“让我看着你一点,不要去拼命。”
———这个忠告是不是反了。
“我是不会———”我正想保证自己不会做作死的事情,却被叶月打断了。
“松山姐说,她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和她一起进了分辨善恶树。然后基地某天发生大爆炸后受伤退出,但是在她被锁定以后,关于她的所有信息———不管是政府部门的个人身份证一类,还是升学记录,还是所有为人处世里涉及到名字的所有记录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神色不忍地转过来,“………她说,锁定最先消除的是最亲密的人的记忆。”
“世界上,知道松山姐原名和有关原名所有记忆的无关人员,已经全都没有了。所以她没有马上告诉你这些,大概也是觉得晚知道这个情报会好一点。”
“———所以我不希望会突然有一天你被锁定。”
他老实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不希望你这个傻儿子被锁定啊。
“………去吃烤肉吧。”我最后对他这么说,“我会努力不忘记你,你也不要忘记我。”
“烤肉——”
听到烤肉,老实人叶月立刻就高兴起来。
“……这句话在现实里可以说吧?”他问我,看来他认真背了不能说的句子集了。
“可以的啦,而且是我说的。”我回答他,叹了口气,“我又不像你,没什么因果律纠缠的。”
下山的时候,有一个疑问浮了起来。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应该没有,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