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上的路灯一下子亮起来,视野一下子变得亮堂。
真像啊,就像这些年想要调查梅丹佐死因的我一样。
“———走吧。”我向旁边走了一步,没有受他的鞠躬,“去你那里。”
*
荒井急匆匆地推开了公寓门,差点被门槛绊一跤,我站在门口侧身往他房间里望了一眼,发现里面的地面堆满了资料纸。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不好好打扫的没药救废柴。
察觉到我微妙的眼神,荒井干笑了两声。
“直接进来就好了。”
跨进门框的时候,我看见了贴在玄关墙壁的一张便签纸。
不要忘记前辈。
———这是什么?
小心地避过地上的资料纸,艰难地走到厅里,我被旁边白板的反光闪了一下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时,就看到了满墙密密麻麻的便签纸,以及写满字和画着思维导图的白板。
“抱歉。”他推来一个小凳子,自己坐到白板旁边,“现在由我来讲解这些年我所探索到的经验。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视线从墙上便签纸的论文、研究员上移开,直接问他:“便签纸上的信息,和我们要讨论的事有关吗?”
“啊,那个。”荒井抓了抓头,“……说是有没有关系,那个是我做的保险措施。”
“……保险措施?”
“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人以后,为了防止记忆持续衰退而提醒的。”他随手从墙上揭下一张,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粘了回去,“刚刚发现自己记忆有差错的那段时间里,每天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都在衰退,就好像一眨眼,一回头,思绪就会从脑子里飞走,性别,样貌,名字,最后我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一片虚无,现在还记得的,就只有有个人从记忆里消失了这件事而已。”
我感觉皮肤在不断变凉。
“你调查过他吗?”我仍不死心地问道。
松山说过,随着被锁定从世界上消失的一瞬间,所有的记录都会消失。不,在那之前,生活在世上的痕迹就会被人为抹掉。
“我……不知道。也许是查过了,但失败了。”荒井叹了口气,随即振作,“不过,那个消除记忆的效果实在太强,我也有走着走着就突然忘记自己的目的的时候。但是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某一天,这种侵蚀停止了。”
———停止了?
“那个人是不是仍然还存活着,我一直在想着这种事。”他把视线移到白板上,上面的一角标着疑似存活,后面还打了个问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保存着记忆就可以解释了。
我不由得猜测起来,他重要的人是邪恶组织的哪位干部吗?因为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所以把过去潇洒地全部放弃了。
“在你那方消失的人来说,我应该是关系比较边缘的人物,所以查看日记的时候,发现名字模糊就马上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他蹲下来在地上翻出了一个外壳惨不忍睹的本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展示给我看。
参观学习的那一天,手写日记上的汐见千穗理后面本应该有一个名字,但那一处只是一团模糊,不像是被橡皮抹掉的痕迹,倒像是一团噪点,像那种电视上遮住不想出镜的人的马赛克。
锁定带来的记忆消除是从最亲密的人开始的。不熟悉的人留存的记忆要比我要更多,也更容易察觉到差别。
“当然,如果这个猜想如果成立的话,你的那个重要的人应该还有救。”他拍打着白板最左端的圈,里面是记忆消除?,“首先,我们应该先找出你们的关系。”
他把活动白板翻了一面,露出光洁的另一面,然后在地上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支快断水的油性笔。
“你们是什么关系,只要在报到这个关系名词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就是了。”他试着用力在白板涂了几下,验证它勉强能用。
“为什么是陌生感?”
我有些奇怪。
“啊,因为我猜测删除记忆的机制是相当机械性的。如果是特意人为,那场景的衔接就不会那么生硬。”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松山对于它类似搜索引擎的评价,“换言之,如果那个人与你的关系是父亲,那么你在联想到父亲的同时,也会想到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和父亲已经紧密结合,分不开了。所以,在你的脑海里,父亲这个词的熟悉感和他的名字会一起被删掉。”
———现在的荒井一改之前废柴的印象,终于就有了神经学博士的感觉了。
“那么,前辈就是你的关系者吗?”我想起在玄关贴着的便签,问道。
他点头:“没错,让你猜想关系是基于我自身经验的判断。”
他在全世界都忽略那个人的时候,居然调查到了这种程度。我看着墙上零碎的信息,心情有些沉重。
“不过,如果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就糟了。朋友的概念可以分散,这样你会很难确认关系。”他写下了几个关系名词,让我辨认。
记忆里仍然是一片混沌,我循着重要的人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一点点回溯,却始终只能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过深入,头居然有点疼了起来。
抬起头,我扫过白板上的字,在看到兄的时候,有了明显的疏离感。但仔细回忆童年,沿着这方面想,居然真的让我想起了一个淡淡的人形轮廓。
“………哥…哥?”
好像第一次才念出这个称呼,我生疏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起来了吗?”比我还要激动,荒井立刻停笔,情绪激烈地要求我,“拜托了!想一想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件,会导致他的存在被消除的事!”
———荒井重要的人是怎么被消除的,应该是因为年代久远想不起细节了。
我所知道的,会被锁定的人选,基本上只会出现在败露行踪的邪恶组织员工,还有英雄身上。
对了———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加入分辨善恶树来着?
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