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吟回头。
西装革履、自带威严的中年人进来了,他身上戴着胸牌,职务明明白白写着:校长。
后边还跟着一溜儿老师,个个表情都很精彩。
场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空气紧张起来。
鹿行吟没有看到季冰峰。
他张了张嘴,万籁俱寂中,面前的少年却突然笑了。
很随性、很散漫的那种笑,带着水光的顾放为眯起来,带着某种锋利而朗然的鲜活气息,热烈张扬得如同盛夏的烈阳。
他扬了扬下巴,“喂,好学生。”
鹿行吟怔了怔。
“换个学校吧,这学校不行,别听他们百年名校地吹。”
他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将飞出去的金笔插回办公桌前的笔筒。
“三秒一个配平题,你这样的学生应该去隔壁学校。这里生源跟不上,风气一般,过段时间还要公办转民办。别把前途毁在这里。”
第3章 (小修)
桃花眼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后,往后退开起身,拿起随手搭在办公椅旁的校服外套。
全场寂静,氛围冷若冰霜,他就那样散漫地走了出去。
隔远了,那一把嗓音散在风里,有些低沉。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到了变声期,一半还保留着儿时清亮的声线,另一半则听起来像个大人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磁性,低而冷淡。
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外边的学生又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有老师终于找到理由打破僵局,大声呵斥着外面的学生:“都哪个班的?校长办公室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外头男生们巴不得开溜,立刻作鸟兽状散去了。
*
“理科好……那就当选理科,去27班,你看怎么样呢?”
孙惜白看完档案,拿着金笔圈圈点点。他刚三十岁出头,是前几个月刚就任的校长,在刚刚这么一出大戏之后,尽力保持着校长威严。
鹿行吟坐在桌边,季冰峰俯身一起查看着各个班级的成绩表。
桌上堆着大量的书本,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表格。
“27班也算是咱们高二的招牌班级,刚那个问题学生。”他皱了皱鼻子,鹿行吟抬起眼。
“成绩倒是好,进校时中考状元和竞赛第一的成绩进来的,就是经常让人头疼。让他在办公室写检讨,他竟敢玩扫雷!”
——还破了他的电脑密码!
校长吐槽完,又看了一眼季冰峰,似乎从对方的身份中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来补救:“哦,那孩子也是顾家的……”接着笑了笑。
季冰峰也笑了笑:“顾老爷子现在帮忙执掌董事会,两家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下次两个孩子遇到,行吟要叫他一声哥哥。那个孩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脾气就是这样的。”
他回头来问鹿行吟:“你觉得怎么样呢?”
鹿行吟看着面前龙飞凤舞写着化学方程式的纸张。
少年那双多情的眼睛仿佛又出现在了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把它折起来放进袖口,说:“好啊。”
*
青墨七中鹿行吟听过,很多年前,冬桐市书店横幅和保健品广告上都写着“青墨五十八套密卷助你上清华”“青墨学子揭秘:名校原来是这样学习的”“青墨学子饭都不吃都,用这个补脑”,不过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时鹿行吟恐怕五六岁不到,他记事非常早,记忆力更加惊人,知道青墨那高达百分之百的本科升学率和每年四五十个的清北生是多么可怖的存在——在冬桐市那个十几年都出不了一个清北生的地方。
冬桐市一中,学生但凡能考上第一批本科,都值得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
不过近年民办学校兴起,高薪聘请优质教师,又以“贵族标准”的硬件条件吸引一大批优质生源,慢慢地,无论是教师资源还是生源都被替换了下去,许多曾大放异彩的公立高中逐渐销声匿迹,青墨七中就是其中之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如此,百年名校的名头还在,气势在那里。
高二教学楼公告屏上滚动着红色的的校训: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教室半旧,却宽敞明亮,空调与多媒体设备一应俱全。
现在是上课时间,整个教学楼都静悄悄的,偶尔会有高楼文科班的朗朗读书声。
季冰峰陪鹿行吟弄好宿舍之后,送他去教学楼下:“那么周末再接您回去,给您的行李中放了一个新手机,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联系家中。如果是急事,直接找孙校长也是一样的。”
鹿行吟点了点头,目送季冰峰离开。
高二教学楼是回字形的,四栋楼层并立,通过廊桥链接。
东西两侧入口正中放着大红的成绩横幅,文理科分开,每一科一共六百人,从第一名到第六百名的成绩都排得清清楚楚。
横幅上最醒目的不是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而是最后一排从上到下整整齐齐的超低分,清一色的27班学生,被人用绿色荧光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鹿行吟看了一眼,随后接着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