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哥哥直接跟你讲你要负责的部分好不好?遇到什么,再相应去学,做出一棵你自己的学习树。”
鹿行吟有些狐疑地瞅着他。
“就这么决定了,费曼学习是也是这样的,你和他一样都是从小修收音机,那你就是小费曼,完全不需要学得这么死板。”
顾放为一边说,一边拿出纸张,跟他讲:“哥哥先跟你说小机器人它的每个组成模块和功能好不好?”
鹿行吟有点困了,但依然托腮听着,他问了,就动一动,说:“好。”
顾放为一边讲一边小心观察着他——鹿行吟双手托腮,整个人窝在座椅上,背靠着窗户支撑,平常清亮的双眼此刻半闭垂眼,看起来要睡不睡的,搞得顾放为很紧张,隔一会儿要戳一下他,捏捏他的脸,给他喂一块炸鸡,就在他的持续下,鹿行吟成功的清醒着撑过了他的讲课时间。
鹿行吟逐渐发现,顾放为在学习上和绝大多数学生有一种本质的不同——无论文理科,绝大多数学生只认为“学习”是“学习”,学习的内容本身和实践是严格分离开的,学校时光与他们将来可能从事相关行业的时间,相隔有好几年之久。
比如理科,曾让很多学生觉得浪费时间去记忆的电解原理,在顾放为或鹿行吟这样有修理经验的人手中,就的的确确是电镀所需要的电解原理;然而反过来,如果修理师傅被询问道知识点相关内容,他们也无法说出所以然来,只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工具。
所有知识对他来说,没什么神圣的光环,也不具备“换分数”的功利性,顾放为知道这一切,仅仅也是将知识当做工具的一部分。没什么优越感和居高临下的态度,所以他也能坦然地接受鹿行吟现在知识的匮乏,更不在意自己到底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级。
而这种态度放在别人眼中,大约就会显得轻佻散漫,无法理解。
顾放为跟他讲着,鹿行吟努力跟着,一下午一晚上过去了,鹿行吟一边刷任务一边思考,最后才看了一下顾放为给出的初版小机器人的动力设计部分。
顾放为做的这个设计很精巧,直接看没什么硬伤,但是机器人站不起来,最后无奈之下才换成了大底盘圆球壳的设计。
很多地方鹿行吟看了看,偶尔有疑惑的地方,都是他没跟上顾放为的解决办法的时候。
最后两个人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鹿行吟努力跟上顾放为的思路,但依然没有找到一个明确的解法。
顾放为看出他像是有些着急,先把笔从鹿行吟手里夺了回来:“今天先这样吧,不急。”
鹿行吟看着他。
顾放为低笑道:“哥哥也不是逼你啊,不用这么努力的。你怎么做什么事都是要拼命的样子,多累。”
听他这么说,鹿行吟也就关闭了翻译器查询网页,轻轻舒了一口气。
已经晚上十点了,包夜听起来这么漫长。易清扬和黄飞键还在对面大呼小叫地打游戏,鹿行吟就学着顾放为的样子,靠在窗边睡了一会儿。
睡睡醒醒,其实睡得不好。
中间他又被叫起来吃了东西,顾放为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来了披萨和香辣小馄饨,总之是网吧里没有的,鹿行吟吃了一些,还是觉得困,努力把自己缩起来睡。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七点,退电脑的时候。
顾放为对着睡眼朦胧的鹿行吟笑:“怎么样,是不是还不如陪哥哥在家打游戏。”
鹿行吟也懒得理他。
几个男生在网吧门口告别,易清扬和黄飞键赶着去吃早饭,再回宿舍补觉,鹿行吟跟着顾放为回他的小出租屋。
鹿行吟困了,没睡好,眼睛也是垂着,泛着红,水光朦胧,乌黑的眼睫毛上都沾上细小的泪水,湿润朦胧的一小片。
从空调房里出来冷,顾放为顺手又拉住他的指尖,扣着放进自己裤兜里,两个人冻得挤在一起边抖边小跑回出租屋。鹿行吟洗了个热水澡,随后直接往床上爬,这才真正好好地睡了一觉。
*
两个人周末的时间就耗在一起,到后面,鹿行吟差不多对顾放为他们现在做的事有了一个了解,就不再需要他的讲解和指导,开始自己更有针对性地寻找资料。而顾放为接着在他已有的研究上继续进行改进。
鹿行吟也是这个时候慢慢发现,顾放为其实有时候话很多。他像每一个这个年龄的男生一样,谈论起喜欢的东西时滔滔不绝,偶尔面对他的时候,还会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比起最初自由散漫的“哥哥”,也算是改变了不少。
他慢慢知道更多有关顾放为的事,知道顾放为在这个机器人上吃的苦,他给他展示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留下的疤痕:“第一次用3d打印机做材料,那个时候我能借到的还不叫3d打印机,叫快速成型sla,那个东西精度很高,如果完全按照几何建模做出来,边缘非常锋利,你看我这条伤口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他有些得意地把手伸过来给他看,仿佛展示某种勋章,微凉的、修长有力的指尖覆盖在他手指上,幼稚又自然。
顾放为兴趣起来了,捏着他的手指玩来玩去,鹿行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带着温雅的笑意。
周天下午返校晚自习,他们俩随便买了点小吃带去学校。
鹿行吟坐在课桌上,照常开始自习,同时进行月考内容的准备。27班学生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像以前一样安静自习。
鹿行吟又困了——他这几天被顾放为压榨劳动力,休息断断续续,作息时间完全被打乱。
他很快站起身来,拿着单词本推开后门,想去外边站着背书。
顾放为正翻着手机,查阅他询问的一位教授的基本问题回复,突然抬头听见鹿行吟问道:“哥哥,我可不可以踩一下你的桌子。”
他本来就坐靠里边,前门远,顾放为随口说道:“好啊。”
又笑:“还整这么客气。”
鹿行吟于是用两张废弃草稿纸垫着,踩着椅子和桌子翻了出去,随后再轻轻掩上后门。
曲娇困得不行,往外面喊了一声:“小计算器帮忙看一下老师,我睡二十分钟起来。”
隔着后门,鹿行吟的声音朦朦胧胧传来:“好。”
走廊空寂无人,他小声背着单词,细碎的温声仿佛透过树叶照在地上的斜阳,断续温吞地飘来。
顾放为一边看邮件一边听着,偶尔再给他纠正一下发音。
回字形教学楼安安静静,夜幕慢慢压上来,寂静的走廊里连平常值日的年级组委员会也没来
今天很安静,鹿行吟在外面背着书,注意到一楼年级组办公室有一些反常——有老师进进出出地搬运着东西,仿佛是在换办公室。而平常晚自习时应当灯火通明的一楼办公室,此刻也有将近一半的地方灭了灯,更加显得空旷寂寥起来。
有一部分老师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