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遍体染血,一半是自己的腥红血液,一半是渊兽的暗色枯血。全身上下布满着无数让人触之心悸的伤痕。”
这个数量,远远不够。
“云澈低念一声,随之神识随着渊尘蔓延,触碰向更远区域的渊兽。两刻钟后……云澈背倚着一块碎石,身下,是渊兽之血凝成的幽暗血潭。他的前方、后方,遍布着一片又一片的渊兽残尸,目扫之下,足有数十之多。
周围的雾海大地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天灾,视线所及,根本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一把朱红大剑插在地上,在幽暗与死寂之中,释放着过于醒目的朱红神芒。”嘶……“云澈狠狠的抽着气……没有被干涉的渊兽太过狂暴,导致他的外伤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一些,但好在面部受创不重,不至于让人识不出来。”故技重施。
“黎娑幽幽说了四个字。除了最初的惊讶轻吟,她之后再未出声。云澈的伤势如何,她再清晰不过……外伤骇人,内伤其实很轻。和他当初吸引赫连玲珠同情时基本一样。“无论是要一个人对你放下戒备,还是想要快速拉近距离,”
云澈满脸痛楚,嘴角却是咧开笑意:“都没有比……让她救你一次更快、更好的方法。”
“你确定她会救你?”
黎娑问。
“会。”
云澈回应的毫无犹疑:“因为我救过她……两次。”
黎娑没有置疑他的这个回答,她看得清楚,云澈在麟渊界“挺身相救”,只是适逢之下埋一个将来或许有可能用得上的影子;先前雾海的设计相救,则是在真切的布局了。
“那你又如何确信她会到来这里?”
云澈不紧不慢的道:“她刚受了伤,又消耗巨大,定然不会再继续深入雾海,而是会选择暂离至外围区域。”
“而一个人在没有很明确的行进方向时,躯体的行动,会下意识的跟随于感官。就如任何生灵在黑暗之中,都会下意识的朝向那个有着微弱光明的方向。”
“她前方的区域,我会暗中引导渊尘的流动,使一个方向的渊尘缓慢流溢向两侧,从而造成那个方向的渊尘稀薄于他处。虽然很是轻微,但足以对感官造成干涉。而且这种干涉,她自身还会毫无察觉。”
“太过明显,会有可能被画清影察觉。太过轻微,又无法形成对画彩璃感官的无形影响。”
“距离太远,他无法以神识引导渊尘,距离太近,又会被画清影轻易察觉。可以说,画清影的存在,让云澈面对画彩璃时,压力大了百倍不止,在任何方面,都不敢留下哪怕的一丝的痕迹与破绽。身上的伤、重伤之下流转的气息、渊兽尸骨的分布、搏命死战的痕迹……他无不是谨慎到了极致。
但……以神主之躯去欺瞒剑仙之目。深渊之世,不要说做出,单单有此念者,都从未存在过。黎娑不再说话,默然思索着云澈的言语。曾经的她,是生命创世神,是世间圣美与纯善的极致。苏醒于现世的她,从一张白纸缓慢恢复着记忆和认知,黎娑说过,她苏醒之后,灵魂一片空白,曾经的记忆和认知不但一片模糊,而且完全游离。
忆起之时,也仿佛在窥视他人的记忆。这番话,云澈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中。他以为……或许黎娑自己也以为,待记忆和认知全部变得清晰,她就会变成曾经的那个生命创世神。但,无人知道,当曾经的记忆和认知都完全游离,对黎娑新生灵魂影响最大的,反而是来自云澈的认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几乎都在重新镌刻着黎娑的性情、三观以及对世界的认知……影响之大,远远胜过那些游离的记忆残片。无法预测,曾经的生命创世神,会在此世,被视深渊万灵为仇敌的云澈带至何方。感知之中,画彩璃距离他越来越近,所行方向,与他所引的方向几乎完全重叠。神识转移,扫向周围区域的渊兽。
渊兽出现的时机也必须刚刚好……这时,他心弦忽然一动。似乎,有比渊兽更好的选择。他手臂抬起,掌心之中,现出一枚颇大的灰晶。渊晶对历练于雾海外围的玄者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神君渊兽百只难见其一。神主境的强大渊兽,也往往要十数只才有可能现出一枚渊晶,且大都只有一两斤之重。而云澈手中这枚,却足有数十斤之重。获取渊晶,对一个半神玄者而言也绝不容易。但对云澈而言却是太简单不过。因为他能精准的感知出哪只渊兽的体内凝有渊晶。他采集渊晶之时,只需将周围区域凝有渊晶的渊兽聚集,然后破体取”
“之。渊兽不会反抗,不会死亡,就连被破开的躯体也会被渊尘快速的修复。所以,天毒珠之中,他采集的渊晶早已堆积成山。到了后来,偶遇自然凝结的普通渊晶,他甚至都懒得去看一眼。手指一推,渊晶轻飘飘的落于一只巨型渊兽断裂的躯体中间,滚落两周,却未染一丝污血,安静的折射着奇异的灰光。他轻吐一口气,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去,气息也变得格外虚弱,画彩璃的脚步很是缓慢,精神更是始终紧绷,显然还未从先前的惊险中完全缓和。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继续深入了那么一点点,竟会一下子变得那般凶险。雾海半年,她最多一次,是连番惊动了七只渊兽。而这一次,竟是被二十多只渊兽合围。若非那个叫云澈的怪人相救,单她自己,说不定已经葬身。
这就是姑姑说的……万事当量力而行,不可贸进。但也是在那般绝境之下,她竟触碰到了一缕折天剑意,释放出了折天第一剑。这时,来自前方的气息微变,混浊着渊尘的空气中,卷动着渊兽的污血气息。一双美眸瞬凝剑芒,璃云剑也已无声现于她的掌中。视线所及,遍地的污血残尸和毁灭痕迹。从渊兽残尸所逸散的渊尘看来,它们死的并不久。一切都在彰显着,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过极其惨烈的恶战。画彩璃气息尽敛,缓缓的向前迈步,视线忽然触碰到了一抹奇异的朱红光华。那是一把无刃的巨剑,正斜插在疮痍遍布的地面上。画彩璃一眼识出,这分明是先前云澈救她时所用之剑……那朱红色的剑芒,实在是太过特殊。难道……内心轻微的一收紧,她一时顾不得隐匿气息,瞬身向前。在她临近劫天剑之时,一个瘫坐在地,遍体染血的人影也映入她的瞳眸之中。
那横着伤痕的苍白侧颜,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是他……他……死了吗……就在她无措之时,朱红巨剑忽然一声铮鸣,飞到了云澈的身前。僵若死状的云澈也在这时猛的睁开眼睛。
虚弱的瞳光,却是带着饿鹰般的锋芒……但在看到画彩璃时又忽然怔住,随之神情彻底松弛了下去,竭力抬起的手臂也失力垂落,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你……”
“你……没事吧?”看他还活着,画彩璃微微舒了一口气。
云澈没有回答,发出无力的轻语:“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茫茫雾海,才隔了不到三个时辰便再次见面,也难怪对方有此怀疑。
画彩璃连忙摇头解释:“没有没有,我想暂返雾海外围,只是刚好经过这里……真的没有。”
看她那么认真的解释,云澈毫无血色的面孔却是浮起了一抹笑意:“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