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开始想道,此时冯氏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在得意地笑?笑他终于遭了报应?想着想着,怨毒便生了出来。他这一生,就是被冯氏给毁的!
然而这怨毒浓到极致,又渐渐滋生出一丝希冀来。毁了他的,是冯氏。可是,能救他的,也只有冯氏了。
如此过了几日,江子兴终于放弃挣扎,叫来江絮:“絮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为父身为一家之主,却什么也做不了,倒让担子落在你肩上。为父实在看不得你再受苦下去了,如今有件事情要你去做,做完这件事,咱们的日子便好起来了。”
“父亲,是什么事?”江絮心中已经猜到了,但面上仍然惊讶道。
江子兴便道:“你去太师府,求见冯氏,告诉她,我身上有一件极要紧的东西,她忘了拿。”
“可是……”江絮道。
不等她说完,江子兴便打断道:“絮儿,难道你想继续这样过下去吗?吃着糙米,喝着白水,每天好的时候便是有片烂菜叶子吃,坏的时候连烂菜叶子都没得吃!絮儿,你想这样过下去吗?”
江絮看着他近乎癫狂的神情,垂下眼睛说道:“不想。”
“好,好孩子。”江子兴喘了口气,又挤出慈爱的神情说道:“那你快去吧。”
江絮点了点头,往外去了。
当然不是去太师府,而是去了晋王府。
开玩笑,江子兴才受这么点罪,就想摆脱?而且,冯氏小产还没足月,身子都没调理好呢,心中必然还生着气。江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冯氏现在不可能来见江子兴。
过几日再说吧,回去随便敷衍江子兴就行了,正好有机会常常出门。因此,高高兴兴往晋王府,看陶氏去了。
陶氏正在院子里晒花,各种各样的鲜花花瓣,被她用布盛着,摊在地上。江絮见了,很是惊讶:“娘,你晒这么多花做什么?”
“你上回不是说,又要调香粉吗?这就晒了给你用的。”陶氏笑着叫她一旁坐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行走着一片片花瓣中,把快要被日头晒到的拖动到阴影中。
“你哪儿弄这么多花瓣?”江絮却不坐着,走过来同她一起打理,见着地上的花瓣都是新鲜又饱满的,每一瓣都完美无瑕,连个缺口也没有,都是挑出来极上品的,忍不住惊叹。
陶氏笑道:“还能怎么弄来?不就是公子?”
“他……”江絮不知说什么了,跺了跺脚,心中羞得不行,口里迸出一句:“他怎能让您如此劳累?”
陶氏忍不住笑起来,直起腰,见女儿脸上通红,衬得一张明媚容颜愈发美得不可逼视,不由得擦了擦手,爱怜地在她脸上轻抚一下:“我不累。我空有一肚子料理花儿的学问,却无处可用,正觉着可惜。倒是你,回头见了公子,对他客气些。”
江府倒了,但是裴君昊对江絮的态度,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因着离得近了,更是一天好几趟往外跑,烤个鸡腿要送过去,熬一碗粥要送过去,便连朱嬷嬷叫茯苓炒的
叫茯苓炒的瓜子,他也要抢了来,因怕露行迹在江子兴眼里,便剥好了送过去。
听说江絮要调香,但收集干花瓣麻烦,便不知从哪里捞了几大包袱鲜花,摘得干净了,叫她晾晒起来。晒成干花,再给江絮送过去。陶氏想起女儿素来对他不客气,倒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江絮低着头,嘴唇抿了起来。慢慢的,点了点头:“嗯。”
“既然如此,你便去劝劝他吧。”陶氏见她点头,不禁笑了,“他昨儿个不知从哪里回来,生了一肚子气,听茯苓说,两顿饭没吃了,一个人在屋里发脾气。朱嬷嬷她们都劝不动,打算他再不吃就把你叫来的。可巧你来了,便去劝劝吧。”
江絮惊得抬起头来:“他怎么了?”
她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直没见他跟来,以为他不在的。没想到,他在府里,但是因着什么生气,才没过来?
这倒叫江絮好奇起来。不是她自大,而是裴君昊对她的态度,全然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从没有什么排在她前头。这是发生什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我这就去瞧瞧。”江絮好奇极了,叫了下人带着,往裴君昊的院子里去了。
裴君昊此时不仅在生气,而且生很大的气。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拧着眉头,一脸恨恨的样子。走得累了,便躺在床上,抿着嘴,恨恨地瞪着上空。躺得烦了,便翻身跃到屋顶上,坐在房梁上,看见蜘蛛在织网,便伸出手指,坏心眼地全都戳断。
蜘蛛是个固执的,发现网断了,便去补。裴君昊心里有气,便拿它撒气,眼看着它补好一根,便又戳断,一边戳,一边嘴里骂:“戳死你个龟孙子!戳死你!戳死你!”
江絮进来后,找了半天没找见人,忽然听到上面传来声音,不禁抬头看去。但见房梁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都是灰,抹得乌七八糟的人影,顿时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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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临行留手
那道乱糟糟的,极不讲究的身影,难道是裴君昊?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顿了顿,江絮没有指出他乱糟糟的仪表,只是仰头看着他问道。
反倒是裴君昊,看见江絮后,愣了一下,随即往房梁后一躲:“你,你怎么来了?”
他这么丑的样子,一定都被她看到了?
真讨厌!谁带她来的?
“他们说你两顿饭没吃了,我来瞧瞧你。”江絮轻声说道,仰着头看着他道:“你下来吧?”
裴君昊摇摇头,随即想起他缩在房梁后,她只怕瞧不见,便道:“我不下去。”
“你怎么啦?”江絮也不生气,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他,“谁惹你生气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过话,又轻又软,裴君昊只觉心里荡了一下,满腹的怨气登时如被风吹散一般,再也没法遮蔽在他心头了。
他从房梁后探出半张脸,往下方瞧去。
只见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裙子,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而是普普通通的棉布。是陶氏紧赶慢赶,用了半日裁剪,半日缝制,给她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