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监掌印太监此时也流露悲情之色:
“想一想,咱家进宫之前,也有两情相悦的人呐!要不是活不下去,哪里来宫中当这太监!这戏,总让咱家想到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是一个飘着柳絮的春天,咱家的手里拿着饼子,咱家喜欢的那个姑娘,手里拿着棍子,咱家……我!我还记得,她叫我棍,要把我抓在手心里……”
姬象听到这话,很想问一句,公公你老家哪里的,女子的口音那么重?
神宫监大太监惆怅叹息:“算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对了姬大人是属正一还是全真呐?”
姬象失笑:“从门户上来说,我是正一的,公公是想问我可否能够婚配吧?”
“但我辈修行中人,以成仙为最终目标,凡尘女子,如何入得法眼?”
“……我伸手在河中一捞,你看到那指尖溜走的砂砾么,那就是岁月。”
“故而一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凡眼中所见,其实皆是荒诞恢诡之景,尽如浮云。”
“人间如黄粱,此乃一梦尔。”
第六十七章 你居然没有!
姬象并不是在自吹自擂。
在大浮黎土中过了那么久,姬象对于岁月的感觉,早已不是太清晰了。
而那些神牌的香火中,蕴含着人们祈祷的愿念,那种念,在浮黎之中,在姬象眼中看来,又是何其荒诞?
人们祈求的神灵,不过都是神牌而已,皆是由自己的愿念所造化的,所以世间又何来真神之说。
神宫监掌印太监尴尬一笑,但听着姬象之前所言,他也是若有所思,忽然感觉自己在神宫监许多年,都是虚度光阴了。
这紫禁城,本是天下的大禁地,但不知何时,这里的兵不能打了,将开始争权夺利,朝堂上乌烟瘴气,道官与神官们,接引的神位也越来越弱。
大家一开始是很积极的,但慢慢的,都成了得过且过,混日子的人。
“说的也是,要是咱家早些能遇到高人,应该早已修仙去了吧。”
大太监一边在街市上走着,一边回味自己过去那个所爱过的人。
“可惜啊,咱家现在下面没了,人家姑娘也早就嫁人了。这世事无常,等到有时反省自己半辈子的所作所为,却发现,还是一事无成。”
神宫监太监叹着气,表示太监也有竞争啊,神宫监为十二监中最末流,试问哪个掌印太监,不想当那最大的司礼监太监?
看看大太监田义,侍奉帝王左右,代掌东厂,虽然他是个老咸鱼,但是他的前几任,那可都是威风八面的主。
“公公不要如此说,虽然你年纪很大,但至少有个不弱的神位,碧落侍郎实乃通天之职啊,贫道给你掐指一算,你日后说不定有大作为呢。”
“那咱家可就承姬大人的吉言了!”
这周围,有人看到神宫监的太监,那身服饰特别醒目,当然,若是平常,倒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
太监出门,带着一群人,无非是出来采买货物,要去西城的话,就是去汉经厂,神宫监的人虽然不常出城,可也和这里许多人眼熟,只是今日身边带着个英武俊秀的少年道士,这就让不少人产生了关注。
有人难免浮想联翩。
“现在宫里的太监,都穿道士服?”
“诶,万历爷又崇道啦?”
“这道士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没把的。”
“看他做什么,他好看吗?”
有汉子哼了一声,撸起袖子,拍拍自己胳膊,对身边的人自夸:
“这才是男人!”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难道去勾引小娘皮?”
诸如此类的言论,从四面八方从传来,神宫监掌印太监一转头,那些说话的人就闭上嘴巴,全然找不到是谁说的。
剩下的人也不敢吱声,只是带着笑,有些和神宫监太监稍微熟稔的,打了招呼,大太监便哼哼两声,见到这些熟悉面孔,便告诫:
“可不要胡言乱语!”
“咱家身边这位,你们可别乱嚼舌根,管住嘴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
大太监告诫两句,那些人就都陪着笑脸,表示晓得了,只是姬象仙风道骨,走过去之后,目光微微看了他们一眼,稍是点点头,那些人也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和姬象套了几句近乎。
熟悉的人能和大太监说两三句话,不熟悉的人自然是敬而远之。
闹市中有小儿穿行,看到神宫监的太监躲到一边,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小儿们便奇怪至极:“那个漂亮的道长也是太监?”
姬象此时回头,小儿们站在街角,露着脑袋,晃着头上的羊角辫,甚至还有个孩子,是哪吒的同款头型。
姬象笑了一下,再回身离去,那些小儿们则快步跟了过来,在叽叽喳喳,又互相嘀咕,说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太监,肯定不是的。
“天青袍,羽鹤衣,红拂尘,真像是个神仙!”
“当道士有什么好的,清心寡欲,不痛快!”
“但我听说,修道的人都活得久……以后我就和我爹说,爹啊,我去修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