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浅被刘书邦的脸吓着了,已看不出本来的肤色,额头上,鼻子,脸上还留着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依稀能看清皮肤下面猩红的肉,恶心地捂上了嘴,丁丁一直乖巧温顺,从未张嘴咬过人,这还是第一次,养了两年身子没有一点变化,她写信问文博武,文博武说一个朋友送的,一直是那个身量,不会长高。
小厮左右扶起刘书邦,手刚碰着他的衣衫便感觉他身子往下滑落,急急忙扶稳了人,六神无主地看向宋子御。少爷成了这样子,回去后他们也没命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宋子御也没回过神来,还是旁边的余氏说,“先请大夫来看看,止了血再说”他才反应过来,喃喃重复道,“对,快扶表少爷回去,去山下请大夫。”
小厮扶着刘书邦走了,宋子御却没动,看向眼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子,再看被他挡在身后完全看不见的人,目光落在周淳玉身上,“不知小姐可清楚谁家养的狗?”
宋子御脑子不笨,这时候回去,闹得人仰马翻外便是他跟着挨一顿处罚,先找清楚了主人才是。
文博武身后的沈月浅身子一紧,手抵了抵文博武,她刚还恼怒,她站到这边来了他还跟过来,竟是料到宋子御会质问她们了,想护着她,沈月浅心里感动,低头见小七紧紧抱着她的腿,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小七仰头,红润的小脸血色全无,得了文博武叮嘱自然不会乱说,乖乖的抱着沈月浅大腿,其实他也吓着了,那个人脸上全是血,好吓人,得到沈月浅的安抚,手上又用力了几分。
周淳玉听了宋子御的问话,下意识地看向文博武,这两年多,他常常来,有时住一晚就走,有时会逗留几天,想着法子带京里好吃的好玩的给小七,小七再讨喜也不会让他纡尊降贵到这个份上,与其是喜欢小七,不如说……斜眼看向他身后安之若素的沈月浅心里已明白怎么回事了。
宋子御熏着周淳玉目光看去,心里一颤,该不要是他想的那样才好,谁知,想什么来什么。
“狗是我的,世子还要问什么?”文博武沉着脸,十分不耐烦的语气。
宋子御讪笑道,“狗咬伤了我表弟……”
“世子要我赔偿那位刘少爷?行,回去让刘侍郎亲自来我将军府,我慢慢与他说,还有什么吗?”文博武声音地冷肃杀,春光明媚的天叫宋子御冷得发颤,“没,没了。”
“没了就回去看看刘少爷,一命呜呼了来找我……”
宋子御脸更白了,转身,身形落寞地往回走,回去等着他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人走了,文博武才转身给余氏作揖,“晚辈去寺里,逢着小七出来寻沈小姐就一道了,我先送你们回去。”
余氏点了点头,没有文博武,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宋子御走。
文博武弯腰抱起小七走在前边,周淳玉和沈月浅紧随其后,余氏在最后边,不时抬眼望着文博武的背影,之后又看着周淳玉,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心里隐隐见着点曙光,随后又急忙摇头否认,一路上心事重重。
☆、第049章 有苦难言
他们回到院子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门口文贵通禀说文昌侯府的人来了,听声音,语气不是很好,周氏不知道她们被人冲撞了一事,纳闷道,“我们与文昌侯府并无往来,她们来是为何?”
余氏端起茶盏啜了口茶,言简意赅将亭子里的事说了,“刘少爷伤得重,刘家那位老太太没来就算了,来了只怕会闹起来。”
周氏忙拉着沈月浅仔细检查,一脸担忧,“没伤着你那哪儿吧?是我没考虑周到,这几日人本来就多了,我该提醒你们戴上帷帽出门的。”细看,周氏察觉她裙摆有处却是褶皱了,“你回屋里换身衣衫,我出去看看,对了,丁丁跑哪儿去了,莫不要碰上她们才好。”
刘少爷伤得再重也是自找的,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不学无术,沈未远和他闹得事情满城皆知,周氏心里现在都还记得,“玉姐儿,你和阿浅一道回屋,我和你娘出去就好。”
旁边坐着的文博武没吭声,周氏蹙起了眉头,余氏补充道,“文大少爷说狗是他的,四妹你别说漏了嘴。”这种事情推给文博武比她们好很多,刘侍郎在朝堂上有两分人脉,周家不畏惧,可不能坏了两位姐儿的名声。
余氏一怔,张了张嘴,“武哥儿不是上山找方丈吗,现在还去?”她不想文博武牵扯其中,毕竟,沈月浅在中间,刘家若有心泼脏水的话,还是沈月浅吃亏。
文博武正了正神色,脸上的阴郁之色还未消散,听明白了周氏话里的意思,会意道,“我暂时不上去了,我先回我的院子,估摸着时辰,二弟也该下山了。”
周氏松了口气,沈月浅却不想回屋,打量文博武两眼,待他出门了才上前拉着周氏的手,“娘,我和您一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要回屋,我们站着理,她们凭什么找上门来。”沈月浅没说的是担心周氏应付不了刘氏,和刘氏打了一辈子交道,刘氏为人心肠狠毒,不择手段,周氏不愿与人结仇的性子哪是刘氏的对手?
“你听话,娘心里有数,回屋去。”
她们犹豫的时候,刘家太夫人和刘氏已经进了院子,大山苦恼的站在门口,刘家老太太以死相逼,他不得不让开,她们进来时,文博武和文贵刚越过拱门而出,双方没见着面,否则,沈月浅她们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文昌侯府如今差不多是刘氏说了算,满面春风,尽是掌家后的高人一等,若有似无的垂着睫毛,不屑一顾的神情,比起她,旁边的刘太夫人则是怒气冲冲,眼角下拉,嘴叫下抿,朱红色的唇瓣岷成了月牙,见着几人在屋子里说话,更是生气,“周大夫人好定力,我孙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你们还能悠闲地坐着喝茶,不愧是女儿名声坏了都无动于衷的人,让我老婆子着实佩服。”
刘书邦伤势严重,去山下请的大夫还没来,刘太夫人急得团团转,听宋子御提到周家大夫人和小姐她心里就来气,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害得他孙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出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余氏神色微变,冷着脸出了屋子,沈月浅和周氏跟着。刘太夫人五十多岁了,看得出刘氏随了她,眼睛小得像眯着眼打瞌睡似的,穿着身不符合年龄的桃红色缎面长裙,外罩一件西瓜红的外衣,看上去和六十多岁的人差不多,半白的发髻复杂繁琐,发髻上玉钗金簪一样不少,头顶还插着金色的步摇,乍一看不像是出门上香礼佛的,倒像是要赴谁家宴会的人,妆容精致。
“刘太夫人说的什么话?刘少爷躺在床上并非是我们做的,想必宋世子也和你说过了,那只狗出来得突然,我们也被吓了一跳。”余氏脸上丝毫没有畏惧和瞻前顾后的唯唯诺诺,这点让沈月浅刮目相看。
刘太夫人径直上了台阶,住的院子都是属于南山寺,而这座院子在这一片宅院中算得上上乘,刘太夫人不认为周氏有能力住到这边来,目光慢悠悠地看向周氏,京里惊讶了把,不免想起早些年关于沈怀渊的传闻,嘴里哼了声,难怪旁人怎么给他塞人都不要,竟是家里住这个美人,“这位是?”装作不认识周氏道。
“这是我四妹,太夫人既然来了就进屋吧,您不来我们还准备过去叨扰您一会儿呢。”余氏不想惹事,真遇上死皮赖脸倒打一耙的她也不怕,周氏侧开身子,给明月打眼色让她奉茶。
刘太夫人进屋后,随意打量了眼屋内景象,在最上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们来可不是叙旧聊天的,我家孙子一事还请两位夫人给个说法。”
刘氏目光一直盯着沈月浅,盯得沈月浅差点以为她也是重生的了,谁知,刘氏自己收回了目光,坐在刘太夫人身侧,听着刘太夫人说,她不张嘴,自家儿子年纪不小了,难得看上这么个人,虽然家世不好,进门做妾也合适,一来二去,心里有了心思。
余氏在离她们近的椅子上坐下,茶几上的茶是她刚才没喝完的,拿起来,接着抿了两口,反驳刘太夫人,“刘少爷是被狗咬伤的,刘太夫人要说法也找狗或者狗的主人去,与我们何干,再者,我倒是想问问刘太夫人,佛门重地,刘少爷行为举止轻浮孟浪,是府上没教好还是他骨子里就是那样的人?”
余氏说的话可谓是毫不客气,不管刘太夫人怎么回答,都跳进了坑,如果说是则承认刘府家风不好,说不是,刘书邦骨子里流着刘家人的血,可不就是间接承认刘家人都是那样子的?
刘氏多看了余氏两眼,没想到她能说得自家娘哑口无言,岔开话题道,“两位小姐不常在京里,书邦看着你们面生想认识也是自然,京中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后你们回京了也能有个照应不是?”话是回答余氏的,却是看着沈月浅说的。
不得不承认,沈月浅的确长得好看,弯弯的眉黑得恰到好处,杏眼水光潋滟,肤若凝脂,眉目含春,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似的,米分色衣衫更是为她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气,俏皮动人,难为宋子御如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帮她说上这门亲事,就是她多看两眼都忍不住为之心动了。
“刘夫人说笑了,我外祖父虽已辞官可舅舅们还在朝堂为官,照应我和我娘还是可以的,用不着旁人代劳。”刘氏以为她听不懂话里的意思,糊弄她,在寺里这两年多,她心里的仇恨淡了,可看着上辈子折磨她多年的脸,她的心仍无法如想象中的平静,沈家人已经得到了报应,文昌侯府,她对文昌侯府的怨念没有之前深了,前提是刘氏不惹怒她的话。
刘氏嘴角抽了抽,面上悦,抿着唇,脸上肤浅地露出笑容来,“以前就觉得沈小姐惊艳绝伦,今日看着了,比三年前那会更好看了,娇艳得跟多花似的,难怪书邦和子御走在路上会多看两眼,何况你们有没戴帷帽,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
刘太夫人起先不满刘氏接话,现下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冷哼道,“自己家的女儿不懂规矩还怪别人了?今日书邦的事情不说个子丑来,回京后我定会让刘海参周家一本。”
母女两一本白脸一个红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余氏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迟疑地看向皱眉不言的周氏,参周府一本她倒不怕,只是其中牵扯到沈月浅和周淳玉的名声,说来,的确是她们疏忽了,出门忘记给她们准备帷帽,事情闹大了,外人还以为两人是专门勾引人的狐媚子,周淳玉年纪等不得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没人要了。
刘太夫人垂眸,手轻轻敲着桌面,有恃无恐的看着两人,大夫还没来,可她身边的以为管事懂些医术,说纵然刘书邦脸上的伤口好了也会在脸上留下印子,刘书邦平日引以为傲的脸毁了心里如何承受得住?加之,刘书邦花名在外说亲本就困难,脸上有了疤痕谁敢嫁给他?刘家虽不需要他光耀门楣挑起刘家的重担,可不能连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
“我来的可是不是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刘太夫人抬眸眺了眼,心下震惊,宋子御说遇着将军府那位大的,没想着小的也来了,一身竹青色织锦长袍,身姿挺直,面容俊郎,怀里抱着只白色的狗,依稀能看见狗的嘴边还挂着血丝,刘太夫人和刘氏对视一眼,始作俑者总算来了。
文博文不疾不徐走上台阶,进屋给在场的人见了礼,歉意的看着刘太夫人,“我在山上,听寺里的师傅说见着我家丁丁满嘴是血的到处跑,像是吓得不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柴房的柴堆里把它抱出来,嘴角果然全是血,洗干净了都还有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