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没有,大概因为我现在的个性还是不错。我还是不凶,也习惯照顾人——废话,我的工作就是服务人。我的工作成绩一般,飞了六年还没升乘务长。动漫是出坑了,不过歌还会听,平时休息主要是追剧。总体来说,和当年没什么区别,不思进取、没长进。”乔宇颂看着他的眼睛,“但是,我父母早就不再嫌弃我了。他们还等着托我的关系,买打折机票!你的社会地位比我高很多,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可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你,更不会因此贬低我自己。可能在外人眼中,我们不配,但我不认为是我配不上你,而是我们本来就不合适。没错,我是想要漫画里的那种恋爱,这有什么问题吗?说喜欢我,要追求我的人是你,没理由当我们开始约会以后,反而变成什么都不用考虑的人是你。”
这不是乔宇颂第一次言之灼灼地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合适,可是这回在宋雨樵听来,无疑比上一回更刺耳难听。
他在不知不觉间放下手中的筷子,听乔宇颂说完以后,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回应。
“我说完了。”川菜馆子真不是一个吵架和争辩的好地方,乔宇颂看了一眼他的碗,问,“你还吃吗?不吃我结账了。”
听罢,宋雨樵一愣。
乔宇颂冷淡地说:“反正最开始说来吃饭的人是我。你应该都行吧?”
宋雨樵再度皱起了眉头。
直至离开餐厅,宋雨樵还沉浸在乔宇颂的话语中,久久回不过神。他很恍惚,乃至震撼,他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宋雨樵素来不喜欢与人做太没有成效的对话。除了在学校上课、在单位开会,需得听老师和领导的长篇大论以外,他极少能听见谁对自己说那么多。
如果有,那么时隔已久——宋雨樵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周美琪。
他很快发现,他的震撼最终归咎于乔宇颂让他想起了周美琪。而这本身,又让宋雨樵感到强烈的不安。
站在马路边,看见乔宇颂低头划手机,宋雨樵问:“话剧是三点开始?”
“你还想看话剧?”乔宇颂不可思议地问。
他微微一怔,问:“不看了吗?”
如果换做别人,乔宇颂或许觉得在如此冷场的情况下,依然硬着皮头一起去剧院能够理解,可是面对宋雨樵,他不由得惊讶。这好像不是宋雨樵会做的决定。
乔宇颂问:“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去看话剧有意思吗?”
宋雨樵闻之色变。
慢慢地,乔宇颂看见宋雨樵的表情越来越冰冷。他的心为此隐隐发颤,几乎产生胆怯,可他忍着,咬紧了牙关。
“好,那我现在回去拿行李,直接去机场吧。”宋雨樵说。
听罢,乔宇颂的心猛地往下跌。他勉力从嘴角抽出一丝故作满意的微笑,说:“好。正好我刚才叫了回去的车。”
宋雨樵的眼睛睁大。乔宇颂看见他的瞳孔倏尔收紧,把自己的身影框在了里头。
回单身公寓的路上,两人各坐在汽车后排的两端,谁都不发一言。
上午出门前,宋雨樵已经收拾好他的箱子。所以,他们一回到公寓,宋雨樵拎起他的行李箱,二话不说便往外走,没做任何停留。
看着宋雨樵从身边擦肩而过,乔宇颂的心微微一颤。他想了想,转身跟出门去。
他才走到门外,便看见宋雨樵转身。
宋雨樵冷冷地看着他,说:“不用送了,我自己下楼叫车就行。”
乔宇颂咽下一口唾液,道:“好。”
闻言,宋雨樵咬了咬牙。他转身欲走,但还是因为不甘心,回头道:“乔宇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苛刻。虽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不喜欢嘻嘻哈哈、谈笑风生,这你应该是知道的。中午吃川菜,下午看话剧,这都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同意你提出的建议,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都是些什么人,也不理解你所谓的‘主动’要到哪种程度,可是如果你非要我和你在一起就嬉皮笑脸的,我办不到。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乔宇颂红着眼说。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宋雨樵实在想不通,气得叫起来。很快,他压抑住自己的怒气,试图冷静,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而且还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吹毛求疵?你不觉得这太矫情了吗?”
从宋雨樵开始训话开始,乔宇颂的心慢慢凉了。听完,他扬了扬嘴角,扯出没有笑意的笑容,说:“我觉得。”
宋雨樵愣住。
自从他们重新遇见以后,宋雨樵做了很多令乔宇颂感动的事。那些事看起来夸张,台风天冒着雨和他见面、开六个小时的长途送他回家、在飞机上临时起意跟飞……非常浪漫,任谁都会感动。
乔宇颂也感动,但是真正谈恋爱的时候,更多的是吃饭、逛街这么简单的相处。因为乔宇颂矫情,所以那些感动的高潮不足以弥补索然无味的寡淡。
最起码,他无法在面对宋雨樵那一次次的“无所谓,都可以”时,不断提醒自己,想想宋雨樵为他做的那些惊天动地,他该知足。
“宋雨樵,我喜欢你很长时间了。因为知道我们之间没可能,所以这些年谈过恋爱。再见到你,我没有为那些恋爱经历后悔。我能问心无愧地说,我和他们都是真心相爱。只不过——像你说的,我们不愿意再忍受对方的缺点了。”他深吸一口气,“我猜,你可能也喜欢我很久了吧?如果我们很早以前就喜欢对方,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我觉得没可能,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承认吧,我们确实喜欢对方,所以会因为对方做出一些夸张又荒唐的事,有时显得很浪漫。但我们只喜欢对方的优点,而都接受不了彼此的缺点。偏偏所有的恋爱关系,最后都要靠忍受对方的缺点维持。”
听罢,宋雨樵的心像是掉进一个冰窟窿里。他怀疑因为自己的心肠是硬的,所以掉进去,砰砰砰地响,结结实实的疼。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头一回经历,疼得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像是满满的挫败感里掺杂着无助。他想不出辩驳的话,他体会了自己最最痛恨的无知。
“你这是正式拒绝我了吗?”宋雨樵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往下拽,像极了飞机起飞时的超重感。
乔宇颂握紧拳头,但他知道自己的双手什么都握不住,终究是空。他点头,说:“是。”
听罢,宋雨樵的眼眶突然热了。这远超乎他的预料,他不得不睁大眼睛。俄顷,他平静下来,问:“我想知道,你是因为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能,所以才什么都没做吗?”
一瞬间,乔宇颂感觉眼前有些晃。他定了定神,但穿云时的颠簸感始终没有从他的心头抽离。像是生锈的锯子拉扯一块潮湿的木头,他费力地拉扯声带发出声音:“我什么都没做?”
“十三年前,你做了什么吗?”宋雨樵问。
闻言,鬼使神差地,乔宇颂笑了笑。他感觉得到自己这个笑容有多古怪,显得狡猾、无耻、不要脸,但他只能这样。他说:“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宋雨樵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液。
“对不起,是因为我当年什么都没做,所以当初我们才没有在一起,还弄得现在也没法相处。这样你满意了吧?”乔宇颂瞪着他,尖锐地说,“错全在我。你花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实现了别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成就,你怎么可能有错,对不对?这样可以了吗?”
仿佛飞机冲上云霄后的平稳,非常不真实。宋雨樵深呼吸,道:“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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