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身上找手帕,蓝忘机已取出了一方素白的手巾,面无表情地把温苑嘴边沾的甜羹擦掉了。魏无羡嘘道:“蓝湛,真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孩子。我看你再对他好点,他就不肯跟我回去了。”
忽然,蓝忘机道:“魏婴,你打算一直如此吗。”
“……”
魏无羡想假装没听清这一句,快速换个话题,蓝忘机又道:“这几年来,你的心性……”
避无可避,魏无羡无奈地打断他道:“蓝湛你这个人……真是绝了。本来气氛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总喜欢挑我不想谈的事情说呢?”
“你打算一直如此吗?”若不如此,还能如何?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归根结底在于他所修之道。连阴虎符都不是重点,阴虎符只是等于另一个魏无羡,而且是一个不会反抗、在谁手上就听谁话的魏无羡。毁掉阴虎符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除非他不修此道,不走这条阴邪的路子。
但是,如果不走这条路,他就无法自保,更不可能有余力去保护他人。
无解。
魏无羡缓缓地道:“谢谢你今天肯过来跟我吃饭,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
“至于心性,我心性如何,我最清楚,我相信我自己控制得住。不需要旁人插手给我意见。旁人也插不了手。”
坐在他对面的蓝忘机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态度,微微侧首,闭上了眼。
魏无羡知道,蓝忘机和金光善不同。他绝不是觊觎阴虎符,或是要处心积虑提防他坐大。
但他所受家教、所传家风已经注定了,他终归不能容忍魏无羡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的。
终归非是同路人。
☆、第75章 桀骜第十七4
走到乱葬岗脚下,魏无羡才发觉,说好是他请蓝忘机吃饭的,最后两人却在不怎么愉快、还有点尴尬的气氛中分道扬镳。他也理所当然地,忘记付账了。
也不意外。想一想,他跟蓝忘机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落得不欢而散的下场。大概是他们真的不适合做朋友吧。
不过,今后也不用试图做了。
魏无羡心道:“哎,反正蓝湛那么有钱,让他再付一次账也没什么。大不了下回我再请他好了……哪来的今后啊。话说他身上应该还有钱吧,不至于买了点小孩子的玩具就花光了。”
温苑左手牵他,右手拿着小木剑,把草织蝴蝶顶在头上,道:“羡哥哥,那个哥哥还会再来吗?”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把夺起蝴蝶,道:“怎么,你真喜欢他啊?”
温苑踮起脚来抢,急道:“还给我……那是给我买的!”
魏无羡这人也是无聊,跟个小孩子使坏都能来劲儿,把蝴蝶放在自己头上,道:“就不还。你管他叫阿爹,管我叫什么?叫哥哥。平白地就比他矮了一辈。”
温苑跳道:“我没有叫他阿爹!”
魏无羡道:“我听到了。我不管,我要做比哥哥和阿爹更高辈的,你该叫我什么?”
温苑委委屈屈地道:“可是……可是阿苑……不想叫你阿娘啊……好奇怪……”
魏无羡道:“谁让你叫阿娘了?比哥哥和阿爹更高辈的是阿爷,这都不知道?你真的这么喜欢他,早说啊,早说刚才我就让他把你带走了。关在他家里,从早抄书到晚。”
温苑赶紧摇头,小声道:“……我不走……我还要外婆。”
魏无羡步步紧逼道:“要外婆,不要我?”
温苑讨好道:“要的。也要羡哥哥。”他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道:“要羡哥哥,买东西的哥哥,还要阿情姐姐,宁哥哥,四叔,六叔……”
魏无羡把蝴蝶又扔到他头顶上,道:“够了够了。把我淹没在人堆里了。”
温苑赶紧把草织蝴蝶收进兜里,生怕他再抢走,又追问道:“那个哥哥到底还会不会来呀?”
魏无羡一直笑着。
过了一阵,他才道:“……应该不会再来了。”
温苑失望地道:“为什么啊?”
魏无羡道:“不为什么。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各自的路要走。自己家里就够焦头烂额忙活了,哪有空总是围着别人转?而且还是不熟的人。”
温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看上去失落落的。
魏无羡一把将他捞起,夹在手臂下,哼哼道:“……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偏要那一条独木桥走到黑……走!到!……走到黑?”
哼唱到“黑”字,他忽然发现,一点都不黑。
以往走到黑的山道,今夜却很是不一样。
山道被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杂草也拔去了不少,一旁的树林里挂着几个红红的灯笼。灯笼都是手工做的,挑在枝头,圆圆的虽然简陋,却透出暖暖的光,照亮了黑魆魆的山林。
魏无羡心中大奇,歪歪倒倒朝山上走去。
往常这个时候,那五十余人早已吃完了饭,各自在各自的破木屋里窝着,今天却都聚在最宽阔的那一间棚子里。
这棚子就是用八根木桩撑住一片屋顶,能容下所有人,旁边那间小屋就是“厨房”,因此它就做了饭堂。
魏无羡夹着温苑走过去道:“今天怎么都在?底下路旁挂着的那一排灯笼是怎么回事?”
温情从一旁的厨房里走了出来,端着一只盘子,道:“给你老人家挂的。成天摸黑赶趟不好好走路,指不定哪天滑一跤摔断骨头。你今天去了这么久,都买了些什么?”
“啊。”魏无羡道:“都没买。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