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诶,使不得,姑娘可还病着!”
纪二爷再是胡闹,也不好当着下人的面,悻悻起了身,临走时才想起问上一句,“怎回事?好端端的怎的又病了?”
这却是与他娘周氏一个腔调了,罗妈妈心里明白这是在气她坏了他的好事,少不得还要赔上个笑脸,将说与周氏的话拿过来再说一回。
胡闹过后,纪二爷还是有些后悔,见佟姐儿只拿了背对着他,心里更是不痛快。想着定又是珍姐儿那丫头欺负了她,走时又撂下了一叠儿保证,“别怕,珍姐儿那我替你收拾,只管安心养好病,明日我再来看你。”
纪二爷一走,罗妈妈就下了脸,她心头怨愤,两个丫头也跟着没了好脸色。
这二爷瞧着人模人样、一表人才,生养在纪家这个书香门第,偏就半点儿读书人的悟性没有,整日里不是同几个纨绔吃花酒,就是与同伴一道蹲画舫听谣唱曲儿弹琵琶。
年前还有纪大老爷管着,可自他一回想要包个窑姐儿家来,盛怒之下叫纪大老爷打折了半条腿,在榻上歇养了近半年如今走路才松快。只当吃这一回教训能改了性子,谁想在家里磨个几日还是心痒难耐的偷摸出去好几回。
久而久之,纪大老爷自然不难发现,却也被嫌恶的再没管过他,纪二爷领悟出来,非但不觉愧疚,反倒越发肆意起来。如今日日晚归,府里还给他掩个门儿,只要不惹出大事,纪大老爷便也默许了他一番行为。
光这还不打紧,偏太太还一味宠溺、惯着他,到如今是越发的浑起来,若不是老太太定下的姻缘,亦或自家姑娘不是走投无路,何苦要嫁于这样的人!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纪大奶奶杜氏就起了身,纪大爷正背了手立在窗前吐纳吸气,闭目凝神,她扶一扶丫头才给盘好的发髻,走到边上温声提一句,“爷可妥当了?”
纪大爷点头“嗯”一声,两袖生风,眨眼人已经远在了几步外,杜氏扶住丫头的手行在后头,心头微苦,明明只得几步远,偏生却让人觉着隔了千山万水。
夫妻二人在堂屋候了一刻钟,周氏才姗姗来迟,昨日一回院子,丫头就来报老爷去了崔姨娘院里,气的她一宿不曾睡好。碧霄馆来回一趟势必受了些凉,今日还未起来脑门儿就犯起疼来,现下坐在堂中也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周氏看一眼二人,转头又对着眼底青黑的大儿子道:“昨日可又是看了一宿的书,劳逸结合,你也需有个度,日日这般哪能有个好精神。”
周氏话一说完,纪大爷就起身做了个揖,“谨遵娘教诲。”
知道他功课繁重,周氏说上几句体己话,便放了他走。杜氏坐在一旁越显尴尬,抬头问一句,“说是佟妹妹昨日又病了,不知好些了不曾?”
那个扫把星!周氏在肚里暗骂一句,嘴上却道:“可不是,昨日惠姐儿、珍姐儿几个玩雪仗闹的,请了大夫去看,已无大碍。”
杜氏点点头,再寻不着旁的话头,只一味干坐着,心中盼着姑娘们早些来,方解了这每日最为尴尬的时候。哪知周氏并不打算放过她,“这月可来了?”
这月可来了?杜氏面上一瞬涨得通红,却不是羞的,而是难堪的。周氏从来就这般擅长下人脸面,这当着一屋子丫头下人的面,实在叫她颜面扫尽。
心里再怨,婆婆问你却不好不答,她抚上自个瘪平的小/腹,艰难地点一点头。
周氏叹一口气,拿手扶住额,“可有两年了,再不好耗费下去,你想想,是我给你备下去,还是你自个提起来,月底就是个好日子,动作快点兴许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抱上。”
杜氏当场怔住,一瞬回过神来嘴里酸的发苦,万幸还存着一丝清明,知道婆婆赏下的不比自己的丫头好拿捏管教。此刻说的这样明白,再是不愿也要咽苦应下,“儿媳省的,房里倒有些备选人。"
得了保证,周氏便不愿再搭理她,眨眼的功夫几个姑娘来了,周氏不光生得两个儿子,还生了两个女儿,可谓儿女成双成对。
二姑娘珍姐儿是她的幺女,性子娇俏,进屋就扑上来抱住她的脖颈撒娇,“娘啊~今日就去舅舅家罢。”
“疯丫头快停下!”周氏叫她摇得头晕,忙将她扯下来按在身旁坐下,“先不说还未送帖子,这样去了显得唐突,只说你佟妹妹还病着,怎好将她一个留在府里。”
珍姐儿闻言撅起菱唇,与周氏一般无二的大眼珠子瞪得老圆,改抱她的手臂摇起来,“府里又不是没了下人,去亲舅舅家里哪还有这般多规矩,我看娘就是成心不叫我去,上回我可应了表哥要去的。”
“姑娘家家的,甚个应没应。”周氏叫女儿这副不知羞的模样闹得头疼,珍姐儿是说给了她娘家内侄,两个都是一副淘气性子,也不知日后嫁过去了会是个怎样的翻天日子。
珍姐儿正闷头使气,周氏的大女儿惠姐儿就笑起来,她不似妹妹生得娇俏,反倒像极了纪家的人,浓眉大眼的却也生得明艳大方。
见娘与妹妹两个说个不停,信手捻一枚杏脯放进嘴里嚼起来,“娘可别再同她多费口舌,昨夜里我就饿了,这会子还不摆饭,饿坏了我可怎么办好?”
周氏一晚上的郁气,见了儿女才散了不少。听言,她笑着吩咐丫头摆饭,珍姐儿却躲在她后头朝着惠姐儿扔一记白眼儿,又嫌恶地瞥瞥她那比自己粗上不少的腰身。
几人上了桌,周氏打眼看一圈,惠姐儿、珍姐儿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三姑娘菱姐儿坐在珍姐儿下手边,脸蛋儿就快埋进了碗里,周氏暗里皱一回眉。却叫时刻注意她的珍姐儿瞧见了,拿了手肘撞一下菱姐儿,菱姐儿吓的一下抬起了脸。
半边眼圈都乌紫了,周氏狠狠瞪了珍姐儿一眼,转头就命丫头取来活血散淤的药膏,亲自为菱姐儿抹上,“怎回事儿?”
菱姐儿还处在受宠若惊当中,愣了一下,才咬唇说:“是我自个不小心碰的……”
“嗯。”周氏净了手,动筷之前又说一句,“姑娘家行事应端庄娴雅,日后再不可这般鲁莽大意。”
菱姐儿低声应了,大眼里泪光闪烁,只强行忍住,不敢叫它滑下来。正吸着鼻子,边上珍姐儿就在桌底下踩她一脚,抬头就迎来一记白眼,立时再不敢委屈,埋头吃起饭来。
立在周氏身旁忙着布菜的杜氏瞧见了,却没了往日对她的同情,这会子她自己都地位不稳,满心满眼都是给丈夫安排房里人一事,素来温婉的面上,也难得显出了愁容。
丈夫一心只忙读书科考,一月里回房歇息的次数不过十次,吹熄蜡烛落了帐子,回回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歇了。
丈夫不贪这方面的爱好,她一个妇道人家,自小习得女书百遍,又怎会扯下皮子央他再久一点。只怕她真这样一求,素来心思深沉、知礼守法的丈夫心里就要厌恶上她,这般严重的后果,叫她如何敢去尝试。
杜氏满心煎熬地回到自个住的静颐院,娘家里跟着嫁过来的奶母崔氏,一见她这脸色,还有什么不知。杜氏心中再不是滋味,也还是个顾及脸面的人,当着纪家的下人不显露,回到自己人面前却也露出了哀容。
因是在自个带进的丫头里选,便就不排除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杜氏往日待下人们都还可亲,今日见了几人,面上却再扬不起笑来。扯扯嘴打发走几人,才在暖炕上坐下,光只留了崔妈妈在边上。
“这也不怪太太心急,我自个又何尝不急,只叹我命中无子。”她说完这一句,忙又在脑海里搜罗着跟着自己嫁进来的丫头,各自的长相、脾性与长处。
这也是早晚的事,崔妈妈一心为她好,思来想去倒有一个人选,“老奴瞧桂圆倒是不错,十五、六岁的,身段样貌都还尚可,只看大爷喜不喜?”
“他能有甚个不喜?”杜氏苦笑一下,接过崔妈妈递来的软枕垫在身下,周身无力地歪倒在暖炕,眼睛里意味不明,“他喜欢的那个,又得不着手,除开了她,旁的女人在他眼里就没个两样。”
这话崔妈妈却有些听不懂了,杜氏却不愿再说,瞌了眼只待一会儿招那桂圆进来看看。
走一步算一步,这是被周氏逼急了,如今可还算好的,肯丫头生下个庶子叫她养着,若是哪日提起抬个贵妾进来,那才真是白白叫人瞧了笑话。
☆、第3章 险入计
佟姐儿在榻上足躺了两日,身子才逐渐好起来。
这日清早在房里刚沐完浴,正坐在玫瑰凳上由着如意为她绞着长发,尚还不及更衣,周氏跟前的大丫头柳红就来传话,“姑娘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佟姐儿忙起身请了她坐,又叫平安上一碗热茶汤进来,才抿一抿唇轻声细语地道:“费姐姐关心了,昨儿还有些不适,今日倒好些了,正想着收拾妥了就去给舅母请安,不想姐姐正来了。”佟姐儿说完,又看她一眼,不知她是为了何事而来。
既为周氏跟前的红人,柳红便也就不拘泥那些虚礼,坐下来啜了几口热茶汤,才与她说起来意,“昨儿天色将暗时,舅太太家里才派人来邀,说是院子里梅花开得正好,邀府里一众女眷过门赏梅呢。姑娘可去?”